那血色让蹲在高层的谨然浑身僵硬。
他只感觉到,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在疯狂地叫嚣着,仿佛有什么人在他耳边唱起了超高音贝的歌曲;又像是什么人在拉扯、搅拌它的脑水,让它头痛欲裂,不得安宁——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一天,还是人类的他站在影视大楼的外面,他听见江洛成在他身后惊恐的叫声,以及向他迎面压来的巨大阴影……
最后的一秒,他看见的是徐倩倩在广告牌上的灿烂笑容,是江洛成疯狂向着他这边跑来的满脸惊慌,还有血——是的,他觉得他大概看见了自己的血,那血像是小河似的滔滔不绝从他的身体中流淌出来,他被压在广告牌下,能听见江洛成在外面崩溃的嘶吼咆哮声——
奇妙的是。
那歇斯底里的声音居然和此时此刻他耳边,小黑或者灰老鼠愤怒、吃痛的叫声逐渐融为一体。
就仿佛象征着某个不祥的征兆。
谨然心中狂跳,下意识地嘟囔了声“不要这样”,他抖动着身躯,将半个身子探出那个小黑叮嘱它“绝对不要踏出去一步”的小木屋,当他低下头时,猛地一下便看见此时此刻在二层的隔板上,到处是血,食盆里的蔬菜全、坚果和粮食散落一地,和那些鲜血搅合在一起看不出原本它们的样貌……
而小黑被灰老鼠压在下面。
灰老鼠的爪子死死地踩在它的背上。
它在挣扎,似乎在试图爬起来——然而很显然它身上某处受伤了,红色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它腹部下面汩汩流出——伴随着它的挣扎,透明的亚克力板上,那一滩血液被划出一道道血痕,那些痕迹又迅速地被新的血液覆盖掉,仓鼠那黑色的腹部毛此时乱糟糟的,湿淋淋的,仿佛吸饱了鲜血。
谨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更可怕的东西,比如小黑被开膛破肚之后里面有东西漏出来。
那一刻它的大脑已经放空了。
当它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它已经站在了三层通往二层的楼梯口上……
当它的意识恢复,恐惧重新回到它身上时,它已经冲到了那只屁股都比他整只鼠还大的灰老鼠跟前!
仓鼠浑身颤抖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紧接着它觉得自己大概是完成了鼠生中最华丽的一次跳跃——它高高地跳了起来,圆滚滚的身子狠狠地撞向那只压在它的同伴身上的灰老鼠,灰老鼠显然是真的没料到笼子里还有另外一只仓鼠,此时此刻被撞了个猝不及防,连同撞上来的仓鼠一块儿,打横飞了出去——
二者双双撞击在二层的墙壁上,发出“啪”地巨响!
一层的笼门被震得弹开!
谨然这么一撞只觉得自己真的像是撞在了哥斯拉的身上,浑身上下快散架了似的没有哪处不疼,灰老鼠身上小黑的味道、血腥的味道以及灰老鼠身上本身的腐恶臭味同时钻入他的鼻腔中,那一刻占据了全部大脑的恐惧让他清醒过来,——它手脚并用地从灰老鼠身上爬起来,在看见躺在笼子墙壁上的灰老鼠抽搐了下,伸出爪子拨开洒在自己脑袋上的食物也跟着要爬起来时……
它四肢并用,屁滚尿流地疯狂往后缩去。
没缩几步,就撞到了一个温暖湿热的皮毛——那结实又柔软的触感让它整个儿僵硬地停了下来,没有回头,任由那铺天盖地的浓郁血腥气息将自己包围,谨然听见小黑在他耳边,用它那向来淡定得叫人讨厌的傲慢声音指责:“胖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不是让你不要下来?”
明明大家都是仓鼠,少哪来的人话。
谨然浑身哆嗦,想要反驳小黑——但是此时此刻它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又湿又热又粘稠的东西,顺着它紧紧贴在小黑腹部的背脊皮毛滑落,那液体滑落时,谨然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迅速跌入谷底,它甚至不敢回头。
“笼门被撞开了,一会儿我数三,你就往一层的外面跑,别回头——”小黑声音低沉又沙哑,其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这次再不听话,事后老子就操到你公仓鼠也怀孕为止。”
“我我我我我——”
“你什么你,啊,那家伙爬起来了,”谨然感觉到自己的背被一股力量从后面猛地推了一把,“准备,三——二——”
谨然扑了出去。
只不过不是往逃亡楼梯的方向。
在关键时刻,他像是一只真正下面带把子的仓鼠,勇敢而傻逼地挡在了自己身负重伤的战友前面,跟那只灰老鼠大有同归于尽之势地滚成一团——一片混乱之间,他听见了食盆被踢翻的声音,小黑在他身后十分凶残飚出一大串脏话的咒骂声——当它顶着灰老鼠的腹部,像是牛似的重新将它掀翻在亚克力墙壁上,那原本就不堪负重的仓鼠笼摇晃了下,“哐”地一下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