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豪斯特的惊呼,达西很快就发现了这单调景色中的一抹亮色。那是一道纤细的背影,从容的走在狭窄的田坎上。
母亲曾对他说过,真正的贵族小姐一举一动都像诗一样优美,因为她们自小就接受了最严格的礼仪培训。光是练习走路就要耗费她们三四年的时光,每天都要头顶着一本厚厚的羊皮书,保持沉稳娴静的同时却又要飘逸灵动。
沉稳和灵动,这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概念,达西无法想象有人能做到。至少,在他活着的二十六年里,他从没见过。
然而,在荒无人迹的乡野之间,他却遇见了这样一个牵动他所有目光的背影。
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经过丈量,不会多也不会少。她踩踏在草地却仿佛漫步在云端,乘着微风就能像羽毛一样飘上天去。
在这一刻,她满足了他曾经的所有想象。
他不可遏制的将自己的视线投注在她脸上,那是一张并不美丽,却让人觉得异常舒服的脸庞。第一眼平淡,第二眼却觉出了特别的味道。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感觉到了他的打量,没有被瞩目的虚荣与好奇,她微微侧过身体,无言的表达了自己的拒绝和不悦。
这个动作将她身上自然流露的优雅高贵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实际上,她却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姑娘。
达西觉得很奇怪,他不知不觉将她记在了心里。
郎博恩的居民非常热情,前来拜访的人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停过。这对不喜交际的达西来说无疑是种折磨。然而他早就学会了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藏在心里,用冷漠的面具来隔绝旁人对他的窥探。
在所有拜访的人中,贝内特夫人留给了他最深刻的印象。他从没见过像她那样自得其乐的人,哪怕没人搭理,她也能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就连好脾气的宾利也有些吃不消对方的健谈。
但他不得不承认,一个多小时的疲于应付是值得的,因为贝内特夫人带来了一份独特的礼物。那些模样怪异却味道奇佳的点心立即就安抚了达西的不悦。
点心很快就吃完了,看着空荡荡的盒子,他感到异常的失望,这也让他对一个名字留了心——玛丽。后来,他又多次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个名字,无不是一片赞誉。
他原本以为,对方一定是位质朴能干的姑娘,甚至带着乡村妇女特有的粗犷。然而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当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缘分的奇妙。
她不但不粗犷,反而像一幅油画一样温柔细腻。她就是田野上的那位姑娘!看着餐桌上如艺术品般精美的菜肴,他觉得,这果然是她的风格。
不过,达西再次发现自己想错了。她不动声色的反击了宾利姐妹的无礼,亲切随和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他意识到,她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这种反差感很奇妙,让他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忘不了她的脸庞。
当豪斯特提议再去拜访贝内特家时,达西心中涌上了一丝期待。但是很遗憾,她竟然没在,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兴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然后他听说她竟然在马场照顾即将分娩的母马。污浊不堪的马厩与纤细柔美的姑娘,他完全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而且,贝内特家的两位小姐都安安稳稳的待在屋里,穿着整洁干净的裙子,吃着香甜美味的点心,聊着毫无意义的话题,凭什么让她来担负这份繁重的工作?贝内特先生又在哪里?
一丝不满从心底钻出,他忍不住质问了贝内特夫人。
贝内特夫人很不高兴,大声反驳了他。最优秀的马师?除了完美的礼仪、高超的绘画水平和令人惊叹的厨艺、那位姑娘还有更让他惊异的地方吗?他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门被用力推开,达西猝然对上玛丽湛蓝的双眼。这一刻的她十分狼狈,但脸上的简毅和镇定削弱了一切负面印象,让她显得那么特别。看见来访的客人,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反而十分从容的问好。这样的她让人产生不了半点轻视的情绪。
看见她匆匆离开,达西竟然忍不住想要跟上。
宾利小姐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马场里果然很脏乱,母马分娩时的嘶鸣听着让人心烦。达西一眼就看见了人群簇拥中的玛丽,她竟然亲手替母马接生。真是位大胆的姑娘。
一个侧脸无法满足达西的好奇心,他在栅栏边走动,最终在能直视玛丽脸庞的位置站定。
喷涌的鲜血溅了她一身,背后的宾利姐妹发出了刺耳的尖叫,达西忍不住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