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们还不太相信,哪料随着时间推移,肩头和四肢仿佛灌了铅,稍微动弹一下就疼得钻心。其中又以赵有才最为严重,莫说正常的行走,竟连躺在床上也成了一种折磨,肩头的重量几乎快把他的脊梁骨压断了。
昨天晚上,又有鬼差前来催促,说是原主明天正午便到,让他们赶紧把家产还了,然后把对方写下的和解书烧掉,方能去除肩膀和四肢的刑具。这回他们不得不信,天还未亮就跑到城门口去守,远远见着有姝,立刻跑去相认。
有姝见二房一家态度恶劣,显然并不是真心悔过,眉头不禁蹙了蹙。他虽然性格温和很多,却也并非以德报怨的圣母,想用几两银子就把他打发掉,哪儿那么容易。反正刑具不是戴在自己身上,完全不用着急。
二老爷得了儿子指示,立刻从袖袋里掏出五十张银票,艰难地推过去,“侄儿,这是你的家产,快好生收着。”
“是啊,你也别嫌少。当初咱们过来的时候,你爹娘不善经营,家里的田地、铺面,卖的卖,亏的亏,欠了一屁股债,还是咱们帮你给还上了,要不你哪能安安生生地待在乡下读书,还十八岁就中了状元。”说到最后一句,二婶的语气酸溜溜的,可见“赵有姝”凭自己的本事当了官,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有姝敛眉,不置一词。这家人真够无耻,分明占尽了便宜,反过来还说自己欠了他们。五千两,合着把自己当成叫花子打发?
他略略翻查记忆,说道,“二叔、二婶,你们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糊弄。当初我爹娘死的时候,你们搬进来说要照顾我。我虽然不知道大房有多少家底儿,却知道当年你们带来多少东西,不过几箱衣服,几贯铜钱罢了,连雇马车和挑夫的工钱,还是我的管家帮你们付的。没有我的家产,你们吃的什么山珍海味,住的什么雕梁画栋,穿的什么绫罗绸缎,当的什么朝廷命官?究竟是你们欠了我的,还是我欠了你们的,阎罗王那里自有分晓。这事,咱们还是等到死的那天再论个分明吧。”
因二房一家早把大房的忠仆辞退,有姝也找不出人证来查明当年的是非恩怨。当然,即便找得到,他也懒得费那个力气。这些家产二房若舍不得,尽管留着便是,他不着急。
思及此,他起身拱手,准备告辞。
二房一家这才急了,连忙去拦门。什么叫等到死的那天再论?他们身上的枷锁再不拿掉,不出半个月就会被压死。赵有姝这小兔崽子也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竟拿阎罗王来说事儿,还真点到他们死穴上了。
“五千两你嫌少,那就再给你添五千两。赵有姝,做人别太贪得无厌!”赵有才强忍怒火。因在吏部当差,这些年他卖官卖爵,委实赚了不少,把赵府里里外外修整扩建,弄得极其富丽堂皇。听赵有姝的口气,竟是让他们一家子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他好大的脸!
有姝摇头,语气颇为无奈,“五千、一万,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不过是个数字罢了。这些年我早就想明白了,这个家你们爱拿就拿,我凭自己的本事照样能顶立门楣。二叔、二婶、堂兄,你们安安心心住着吧,我告辞了。”话落大步流星地去了。
二房一家跑不动,只得让仆役去拦,哪料那人看着走得慢,实则两三步就跨了出去,绕过仪门再寻,哪还有半丝人影?
“现在怎么办?这家产他竟然不要了!他怎么能不要呢?”二太太瘫坐在椅子上,捶胸顿足地嚎哭起来。
“我就说五千两会不会太少,偏你说够了!现在怎么办?没有和解书,咱们身上的枷锁难道真要到死的那天才能解下来?”二老爷扯开衣襟,查看自己早已被压成紫红色的皮肉,越发感到恐惧绝望。过一天,枷锁和镣铐就增重一斤,很快他们就会被压得粉身碎骨。
赵有才在吏部混了许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闭眼沉思片刻,笃定道,“他不是来京城述职吗?且等着,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主动来找咱们要银子。”
“儿啊,你想干什么?”二老爷总觉得不安。
“衙门里那些道道,说了你也不明白。”赵有才现在连开口说话都成了负担,粗喘一会儿后便提起笔写了一张帖子,命长随送往吏部。
有姝雇了一辆牛车在京城里慢慢转悠,一面寻找暂时的居所,一面观察风土人情。大庸国的风俗与夏启极为相近,服饰风格也相差无几,但更为华丽。这也是先皇性好奢靡,以至于上行下效的缘故。抬头望天,偶有黑云和鬼影飘过,可见新皇的种种举措还未见成效,民众的怨念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