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文吏说明,赵嘉方才知晓,人群中两个主事的青年,分别是东郡太守的三子和主簿的长子。自堤坝首次出现险情,两人就守在此处,迄今两月有余。
早在水泛时,东郡太守的长子就失去消息。次子出城后和兄弟失散,恐也是凶多吉少。
“使君,请受嘉一拜!”
东郡太守扶起赵嘉,口中道:“在其位谋其政,为朝廷牧守一方,自当护民爱民。吾膝下三子长于膏粱锦绣,饭衣无不得自百姓。遇天降灾祸,大水为虐,自当挺身而出。纵破家殒命,亦不能退于人后,此方不负人主之恩,不负百姓供养,不堕世家之名!”
话落,东郡太守眺望身后,在人群中望见三子,疲惫的面上并无伤悲,尽是骄傲。
队伍进入郡城,因文吏数量不足,太守和主簿亲自主持调拨,将粮食和药材发往各县。如非实在不能离开,他们必定会亲往各县,确保粮药发到灾民手中。
了解到第一手情报,赵嘉动笔写成奏报,和韩嫣一同落印,交同行的绣衣使者带回长安。
如数卸下物资,赵嘉和韩嫣没有多做停留,队伍又连日赶往济南。
途中遇到一支贩僮商队,且正和三家买主交易,赵嘉一声令下,卫青和赵破奴从船头一跃而下,率两什步卒冲上前,将这伙恶徒尽数擒拿,连同三家买主,一个都没能跑掉。
“大胆!你可知我家主是谁?!”一名身着直裾,明显非僮仆之流的男子叫嚣道。
“是谁?无妨说来听听。”
赵嘉立在船头,俯瞰被扭住双臂,半身浸在水中的男子,嘴角微微掀起,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担心被恶徒跑掉,赵嘉途中跃上飞舸,同大部队脱节。男子不知晓他的身份,错以为是哪家要争抢家僮,这才放胆叫嚣。
不料想,威胁话音刚落,黑压压的船队突然出现在水面,陆续停在赵嘉身后。
看到船上的军伍,再看立在船头的赵嘉,青年脸色惨白,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完了!
第两百五十三章
家门被踹开时,田蛮正搂着新得的美人, 同数名族人大肆畅饮, 寻欢作乐。
巨野、通淮等地被大水淹没, 良田屋舍尽毁,百姓无家可归。东郡、东海郡及济南郡太守亲往河堤, 家人、族人各自领命,遇水袭来,无一人退走。
遇灾郡县有豪强奸商趁机为祸, 亦不乏出粮出人、共度灾难的行商富贾。
反观旧河道以北, 因未受水患侵袭, 田亩丰产,家宅无忧。遇天灾至, 多数豪强全无仁心, 非但不救助灾民, 反而趁火打劫, 勾结奸商哄抬粮价药价并以次充好,用掺杂泥沙的旧粮换走新粮。
这且不算, 更有数家泯灭良知, 丧心病狂到同贩僮者沆瀣一气, 掳掠灾民, 迫庶人为僮。有不从及逃跑者, 竟是直接打死,尸体丢入河中。
从黄河改道、水注巨野至今,短短三月之内, 单鄃县田家,掠得的田僮即有千人之数,推及诸多豪强,数量可谓触目惊心。
田蛮是田氏家主,田蚡的族兄。
早在景帝年间,因刘彻被立太子,王娡封后,田、王两家皆得天子赐地。
其后王信封侯,地改封邑。在朝廷南征,拿下闽越和南越之后,王信的封邑随之扩大,现如今,已是当初的十数倍。
不过新增土地都在百越,在不知底细的田家人眼中,俱为蛮荒之地,并不值得一提。
田蚡倒是知晓内情,对这些能产粮植柘的土地很是眼馋。
奈何他身无爵位,官职卡在中大夫,数年未有升迁迹象。哪怕王娡成为太后,搬入长乐宫,以刘彻如今的态度,也帮不上多少忙。
不想连中大夫都做不成,再是眼热,他也只能站在一边,看着王信大把赚钱,王氏一天比一天富裕,没有丁点办法。
然而,天子没有赏赐,不代表田家私下里没有动作。
从景帝朝至今,田家借王娡之威,没少在乡间做“市田”“置地”的买卖。只要是田蛮看上的良田,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而且都是“低价”市得。
因苦主不上告,且有合法契书,即使猜到其中有猫腻,官寺也无从查办。
并非所有人都具备郅都的魄力,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宁成的狠辣。如果酷吏是常态,就不会被史官做特别记录,单独书成章节。
民不举,官难究。
加上田蛮得田蚡指点,明面上从未闹出过人命,而且行事阴损,以微薄利益收买苦主的族人和乡邻,使得对方上告无证,求援无门,数年如一日做着恶事,竟始终安枕无忧,未曾被追查问责。
随着田产越来越多,财富越聚越厚,田蛮的胆子也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