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光道:“咱们折了这些人马,再不找补些回来,才要真的挨军棍了。邬州城里没有能做主的人啦,你不是也见着了吗?都叫个娘们儿站上来了,哪家不到打光了青壮,会叫娘们儿干事的?”
圆净一想,笑了:“不错,小娘们儿胆子最小,越到最后只会越软,嘿嘿。”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双方都神清气爽地爬了起来,整束上阵,再次擂起鼓来。
圆光将吊着膀子的方巾拆开,活动活动胳膊,怪叫着:“孩儿们,跟你老子杀上去!跟城里的娘们儿打个照面儿呐!破城之后,随便抢!手快有,手慢无!”
教匪攻了数日损失不小,原已气竭,昨日险些破城,又有圆光对抢掳的公开鼓动,个个都打起精神来。为求高效,他们这几日倒不再驱赶百姓做肉盾,而是自己当先上阵了。
圆光与圆净并骑在前,挥舞着马刀——
然后就一齐站住了脚。
城墙往外伸出了,巨大的钩子,教匪里种种出身都有,内有做过屠户的看得眼熟——这不是肉铺里挂着大扇猪肉的大钩子么?肉铺里的大钩子是勾住猪羊肉,城墙往外伸出的钩子挂的是人!
确切的说,是种种奇形怪状的人体的一部分。只余上半身、从整齐的切痕下面拖下些稀里糊涂的脏器、脖颈像被捏着的鸭子一样抻长挂在钩子上的,缺少了四肢活似只灰鹅一样被巨钩勾住脖颈悬挂的,只有脑袋、被网兜兜个结实挂在钩子上的……等等等等,千奇百怪。
虽然衣裳被血水灰土糊得痕迹斑驳,也能看出来这些残缺的人体曾是“信众”中的一部分。
城上一片安静,官军个个口衔短棒,无声地一件一件地将这些陈列品挂在钩子上,推到城墙外沿上垂挂好。
谈笑自若是装的,邬州最凶却不是。
程素素站在城门楼上,一左一右是面容憨厚的少年,俯视着城墙下两个圆脑袋,轻声道:“就知道吱哇乱叫,以为干嚎就能吓得住人么?无声,才是最可怕的。”
城上没有再擂鼓,甚至听不到咒骂,只有分派的什、伍长低声传着号令,装箭、堆滚木砖石、架大锅烧开水热油……远处只以令旗传号令,简单的几色令旗,无须来回奔跑就能传递讯息。
圆光一顿,心头升起一股危机感,不由犹豫。圆净拨马靠近:“师兄?”
圆光甩甩头:“有些不大妙。”
“啊?那娘们儿还在那儿哩!”圆净将鞭一指,正是指的程素素,“她能做甚?”
圆光道:“说来也怪,我只要心头一动,少有不准的。”
“不是说已到了城下,就快要成了么?”
圆光一咬牙:“洒出探子,看有没有来救援的!擂鼓,上!弩车推来,轰那个娘儿们!”
圆净诧异地问:“娘儿就这么杀了?”完全不像是师兄的风格啊……值得这么重视吗?
“杀了她!现在她是领头的了。”
“哎!”
圆光的攻城器械本就不多,这几日被城上的巨石滚木砸坏了不少,如今只剩一辆弩车,才推过来瞄准……楼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圆光又气又急,脸上铁青:“上!!!”
教匪鼓噪起来,噪声令他们将惊吓抛到了脑后,开始前进。护城河已填平,城墙上布置的守城弩机等这几日也遭到了破坏,墙体也遭到了一些损坏,今天推出城外挂着的铁钩又成为了新的阻碍。
一天的厮杀下来,互有伤亡,城头上又添了些钩子,程素素又发出了一些白布。
当夜,圆光心中的不安加剧难以入眠,披衣而起惊动了圆净。圆净很不明白:“师兄怎么睡不着呢?”
“我心里还是不安的,明天是最后一天,哪怕回去要挨打挨罚我也任了。明天要是再拿不下这里,老子且认这一回栽!”
圆净道:“洒出去的探子回来一半了,没有见着什么狗屁的官军。”
“还有一半呢?明天最后一天,叫孩儿们收拾好行装!”
圆净哂笑一声:“有什么好收拾的?走了也走,路过哪个庄子顺手劫他一票,也不算是对教主没个交待了。”
师兄弟二人打定了主意,次日便下了死令,攻城!
城门上,那个圆光下令要弄死的娘们又冒了个头出来,圆光与圆净同时眯起了眼睛。
圆光因伤在城下掠阵,圆净见久攻不下,大喊一声:“我来!”抢上一架云梯,口衔短刀,灵活地向上攀援。城上士卒这些日子以来也熟练不少,然而往下抛掷的砖石怎么也砸不到他。明明瞄准了的,他一个翻身,翻到了云梯的背面,石头顺着梯子间宽阔的缝隙掉了下去。待泼热水时,他又从一架云梯跳到了另一架云梯上,后面的教匪被烫得惨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