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金银细软程素素都不关心,她随身带着的是一口红色的小箱子,里面装着谢丞相的文稿,使一把黄铜锁锁着,钥匙她别在自己的腰里。
自打怎么哄也没法儿叫赵氏不哭, 哭着道别开始,程素素就抱着小箱子发呆,谢丞相分明是借她的手,要将这些东西给谢麟。程素素也知道这些文稿的价值,对谢麟而言,这些文稿是很好的揣摩官场的素材,得设法让他去看。谢麟对谢丞相的意见是极大的,这就成了一个“讨厌的人送你的钻戒要不要收下”的很困扰的问题。
程素素足想了一整天,天擦黑的时候拍拍箱子,做出了决定——如实对谢麟讲,是人滚钻留,还是一起滚球,都让谢麟自己拿主意。反正这些文稿她已经都看过了,就算谢麟不肯看,遇上事的时候那也没关系,她还记着呢。
晚间歇在驿馆里,天气还有些寒冷,驿丞缩着脖子上前迎接。江先生有了学生,如今也不自己来张罗了,让高据与张富贵一同上前去与驿丞交涉。驿丞核对身份,就记起一件事来,紧张兮兮地满脸堆笑,唯恐招待不周腿要断,哆哆嗦嗦地等着娘子下车。
程素素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扶着张娘子的手下了车,缓步轻移,小青抱着沉甸甸的箱子下车,女护院知机,过来与她抬着,跟在后面。
驿丞听到一个温柔和气的年轻女声:“官人,外面冷,先住下再说吧。”
咦咦?并不凶悍的样子啊!驿丞大着胆子抬头,飞快地瞄一眼又垂下眼睛——修长高挑,并不是五大三粗的样子。做驿丞很容易见到种种有怪癖的人,生得好看却心地恶毒的也不少见。京城附近人流如织,驿丞见的人更多,瞄两眼,约摸能知道来者脾性。
程素素却让他有点困惑了,既没有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阴冷,也没有从面上扩散出来的盛气凌气。压迫感是有的,不重,淡淡的,躲又躲不开,他在一些上了年纪的命妇身上隐约曾感受到过。这样的人,发起火来地动山摇,但是有一条好处——极少动怒,平时还很和气。
驿丞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殷勤地准备好了房间酒席热水。对不同的官员,也有不同的奉承方法,有些乍当官儿的,就好摆个官威,就得紧随着拍马。像出身好、更有修养的,要给他安排得妥贴且不能聒噪。
驿丞照着经历安排,果然没有受到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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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心思为难他呢。
程素素寻思着,这一路没有紧急公务,少不得要与当地官员再应酬一二。今天不说,就得等到邬州再跟谢麟谈了。当机立断,晚饭后就请谢麟过来说话:“谢先生,有件为难的事,你说怎么办是好呢?”
谢麟捏捏手指:“是什么事呢?”
程素素将箱子抱来放到桌上,压得桌子晃了一下:“这个。”
谢麟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是长辈给你的?给你就是随你处置的。”
程素素取了钥匙开箱子:“你自己看吧。”
谢麟取出一份稿子第一眼就明白了,再取了几本,都是谢丞相的文稿。谢麟木着脸将手中的文稿扔回箱子,深吸一口气:“是阿翁给你的?”
“是。”
谢麟在房里踱起了步子,程素素数着,第一百二十八步时,谢麟猛地收住了脚:“六郎,有件事,我也要对你讲。”
“嗯?”
谢麟艰难地说:“四叔那份‘证据’,我早有疑心,就去与四叔谈了谈。四叔说了实话,那是阿翁给他的。”
程素素的脸色变得煞白:“就是说……”
谢麟柔声道:“别怕,别怕。六郎是我的福星,结缡以来,阿翁就是个慈祥的祖父了。”
程素素道:“以四叔的为人,他要是有那样的证据,确是什么时候都能嚷出来的。”
“是啊,”谢麟扶着妻子的双肩,将她推到椅子上坐下,“四叔现在,气闷欲狂。”
程素素问道:“那这些怎么处置呢?”
“留着吧。”
“呃,这些,都是,阿翁醒来后,我跟着重新收拾的。阿翁还讲了些,故事。”
谢麟笑道:“听了就听了,以后兴许还有用呢。”
“这就是叫我做挑夫给你们传东西呢。”
“世上有这么好的挑夫吗?”
程素素被他小小吹捧一把,也有些飘飘然:“那我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谢麟收回手来站正了,“唔,可恶!他说的什么,都不要信的好!别叫他给带歪了,歪理放到哪里都是歪理。”
程素素谦虚地道:“朝廷上的典故,歪不歪的,与我有什么干系呢?就算不知道,也不碍着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