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吩咐事情,却是不紧不慢的。
底下报着:“长房添了人口若干,份例增若干……二房大郎病了,延医花费若干……”
她平静地听着,听完了,先自己不发话,却是胡妈妈代她说:“账目留下,领了对牌去。”
都是很细的账目,核对的也有准的,也有开了花账的。林老夫人一一指出,程素素也是大开眼界——她家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林老夫人给予的处罚也不是驱逐,而是夺了肥差,换个辛苦的位置。
这一天,是很平常的一天,没有大事发生,也不是节日,所以人际的交往是没有的。即便是相府,日常的家务不过是柴米油盐。半个早上,柴米油盐的事儿就吩咐完了。
然后福伯就送了个书包来:“二郎去宫里前吩咐送来给娘子的。”
在谢三娘古怪的目光中,程素素硬着头皮打开了谢麟给布置了功课。在祖孙俩更古怪的目光中,开始写作业。心中骂了无数回的谢先生。
到得午饭时,各房都来陪林老夫人用饭。这位置也很有讲究,林老夫人直接点了程素素坐到原本该是郦氏坐的位置人,余人依次下移。郦氏笑道:“哎呀,以往这里用饭,总是缺了大嫂那一房,如今可齐啦。”
米氏与方氏对望一眼,心道,反常即妖!
愈发警惕了起来。
到晚饭后,程素素从林老夫人那里回到长房的院子,米氏与方氏连袂而来。
正遇到谢麟踌躇着要怎么摘掉“谢先生”的头衔,一见这二位,谢麟微愕:“三婶四婶?”
米氏道:“进去说!”
谢麟眉头微动:“请。”
将二位请到了程素素的房里,摆了茶,米氏简明扼要说了郦氏今天的表现:“我看她就是憋着坏!”
谢麟道:“或许真的有感触,变了呢?”
方氏笑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儿子废了都没能让她老实,打二伯一顿,就能让她偃旗息鼓了?反正呀,你们长房,篱笆要扎得牢些。”
米氏道:“不错。二娘,不要轻信。你带来的陪房们,也不可以轻信。”
这等好意,程素素也是心领了。
二位说完了要说的话,米氏道:“今天就说这些吧,有别的事儿,想到了再告诉你们。日子还长着呢。”
谢麟与程素素将二人送得老远才折了回来。
回来后,谢麟好像憋着股劲儿地说:“有委屈了,不用忍。”
“放心,怎么能委屈到我呢?”程素素大包大揽的。这个,不给他添麻烦,应该是比较让他满意的吧?
谢麟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又觉得这个动作太像“谢先生”了,手便悬在了程素素的脑袋上面。偏程素素觉得话也说完了,不好再耽误他的时间,道一声晚安,转身走了。
谢麟维持着九阴白骨爪的造型,很久,很久。
————————————————————————————————
自方氏、米氏特意跑来提醒之后,郦氏反而没有了动作,安静得谢三娘向婆家说好的日期都到了,不得不辞别娘家。
面对这样的郦氏,方氏等人再提醒程素素要当心二房的话,自己都觉得说多了没意思了。也不小心怀疑起来:难道是真的转了性了?
如是过了一个月,郦氏还是一个和气的二婶。偶尔漏出一丝违和,也可以认为是长久对立之后想和好的不自在。
直到这一日,叶宁长子做生日,谢麟与程素素去叶府吃酒。
郦氏笑中带忧地来到了林老夫人的房里。
林老夫人轻舒一口气:“说吧,你的脸上藏不住事儿。”
郦氏犹豫地道:“按说,我们隔了房,不好多插口,可是……阿家,二郎两口子,要什么时候圆房呢?”
林老夫人道:“急什么?”
郦氏忧虑地道:“长房子息单薄了些,您看这几房,哪家不是子孙满堂呢?二郎……唉……等到他媳妇长大,能圆房,再生孩子,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今年都多大了?这……好好的做了官儿的人,成了亲,还要过得像个和尚……”
林老夫人不动声色地问:“那你的意思呢?”
郦氏忙说:“有您看着,我哪有什么意思呢?不过,要是阿鹤、阿虎几个遇到这样的事儿……我倒有心叫他们收个屋里人的。您想,纵不说开枝散叶,总比他们在外面,咳咳,强吧?做了官儿的人,应酬也多。不让他们开了眼,可别叫不三不四的东西轻易给勾了魂儿。阿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大家都放心,可也不能因为他好,就要他像个牌坊似的活着不是?总是个大活人呐,人有七情六欲的。堵不如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