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零认得，上座的老人便是杨今朝的父亲，棕色绸缎褂子，满头打理整齐的白发，花白胡子已经剃得干净，他手边仍拄着那只掉漆黑色拐杖。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古代媳妇嫁进大户人家的感觉。

“爸，人我带到了。”杨蔼静说罢，又对韩零道：“韩零，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杨今朝，还有我两个姐姐的父亲。”

韩零紧张地微微向他鞠了一躬：“叔叔好。”

“这两位是我和今朝的姐姐，大姐杨蔼勤，我二姐杨蔼睿。”

“大姐好，二姐好。”韩零连忙拘谨地向她们问好。

两位坐在席上的姐姐起身向她点头，正中坐着的白发老父亲却岿然不动，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盯着她。

她低下头。

“坐吧。”父亲道。

杨今朝一句话不说，拉韩零入席。

杨今朝他父亲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两人，韩零坐下许久，筷子也不敢拿，只低着头，一颗心砰砰直跳。

妈呀叔叔您能不能不要盯着我了？胆儿都要被您吓破了！韩零在心里哭嚎。

老人终于把目光从韩零身上移开，他拿起筷子，动筷吃菜。

杨蔼静和她的姐姐们也纷纷拿起筷子吃饭，韩零跟着杨今朝一起动筷，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儿子娶媳妇，他父亲一句表态也没有吗？她在心里纳闷。

父亲没有表态，姐姐们却问得欢，杨蔼静连同她大姐二姐差点要把韩零祖上三代掏个底朝天了。

“真是缘分！”杨蔼静道，“香华真是个结缘的好地方，你看韩零，你母亲、你、我儿子、我弟弟都在这个学校，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韩零点头忙笑着说：“是，是。”

狗屎缘分。

“所以，你是北大毕业的？”大姐杨蔼勤问道。

韩零点头。

“可不是，她还是飞晓班上的班主任，教书可厉害了，我们飞晓的语文就是韩零提上去的呢。”杨蔼静忙夸赞她道。

“那和我们今朝不太配啊，我一直想就他这种学历，和我们公司的前台小姑娘挺适合的。”杨蔼勤说道。

韩零敷衍地点着头，又觉得不对，摇摇头。

“哈哈哈哈。”杨家的女人们一阵笑，又换了个话题。

“韩零，你认识蔡思超？”杨蔼静忽然问。

韩零愣了一下，点点头。

蔡先生已经快被她遗忘了，杨蔼静提他做什么？

“我在你家楼里遇到过他一次，今朝又不认识他，想来想去，也只能你认识蔡思超了。”杨蔼静边吃饭边随意问道，“我和他算是生意上的朋友，你呢？你和他是朋友？”

韩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直接说前相亲对象？

“韩零和他没关系。”杨今朝忽然道。

韩零转头看向杨今朝，只见他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她碗里，又对她道：“还想吃什么？太远的我给你夹。”

“真是罕见，咱今朝也会照顾别人了。”大姐杨蔼勤笑道。

二姐杨蔼睿看着韩零，满脸好奇地问：“韩零啊，你和我们今朝，怎么认识的？”

韩零抬头，又是犹豫。

他姐姐们问的每一个问题怎么都叫她这么难回答？

杨今朝的父亲也抬起头来，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呃……”韩零在脑中疯狂想着，系统的事还是不要讲出来了，她就把他们的故事，简化到最普通的版本就好，“我们是邻居嘛，所以熟。”

“是吗？”二姐杨蔼睿抬头，“那你们是怎么相处的？怎么会走到谈恋爱这一步？”

韩零心中呵呵，他们根本就没有谈恋爱。

她发挥了自己多年不用的想象力，以杨飞晓为媒介，快速编造了一个两人在共同教育十七岁叛逆青少年中互生好感的故事。

“真是缘分啊！”杨蔼勤杨蔼睿听完齐齐感叹。

杨今朝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韩零偷眼看了看杨今朝的父亲，老头忽然朝她点点头。

点头是怎么回事？认可她了？

韩零对老头笑了一下。

她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韩零的想象力和表达欲被好心情全部激发出来了，她和杨今朝的三个姐姐侃天侃地侃大山，凡是关于她和杨今朝的问题，她都一通编造，绝不说半点真话，杨今朝什么言论也不发表，只给她默默夹菜。

她们聊了许久，直到快要日落，这顿饭才终于结束。

杨蔼静起身，对杨今朝道：“饭也吃完了，明天还有家主祭典，我和姐姐们还要准备准备，时间有点紧，你带着韩零先去逛逛，顺便去见见剩下三族的人吧。”

她又对韩零道：“韩零，抱歉了，明天家主祭，今天实在脱不开身，等祭典结束，我一定再好好找你聊聊。”

韩零点头。

杨今朝与父亲姐姐们打过招呼，便自然地牵过韩零的手，出了宅院。

离开饭桌那热闹的环境，韩零和杨今朝走在夕阳西下的静谧庭院中，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沉闷了。

杨今朝带着她走过几个小亭，他们时而上桥，时而攀石阶，时而沿湖边漫步，这庭院真是大得惊人，走了许久，竟然还不见尾。

身边风起，韩零又感到一阵冷。

刚才在竹林中走着的那种冷感又爬上全身。

“杨今朝，”她被冷得轻轻抖抖身子，终于开口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你累了？”他问。

“嗯。”

“那回去休息。”他道。

“你家怎么这么大？”

“这里不光有我家，”杨今朝道，“我们四个家族都住在这里，再往前走走，穿过那道门，就是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