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种夫录(114)
所以他带了族中仅剩勇士中的一半和几个仆妇,押着心碎哭泣的娜仁次勒公主踏上了“送嫁”的路途。但是循克突万没想到,在这离拓跋北帐不过百里之遥的荒漠,居然会有劫掠的马匪出没,更没想到路途中似已心死的娜仁次勒公主竟会趁此机会自尽了事。
公主死了。拓跋部的怒意与征伐便在眼前,即便大人们饶过了胆敢戏弄拓跋部的虫蚁般渺小的部族,没有大族的粮草支援,白灾后一贫如洗的部族也只有消亡一途。
所以当匪帮的头子站在他面前,说有人可以替代娜仁次勒公主时,循克突惊喜与恐惧交加,咬牙思索再三,唯有将性命交给长生天。这位匪帮的大人说的话很直接,也很刻薄,拓跋部要的不过是美人,若是能配合他们试着送上“公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送,则是百死无生。
匪帮说是误劫“送嫁”队伍,只求借途穿行拓跋北帐,到底是否还有别的意图,循克突长老既无法探知,也不想深究。这个新的“公主”便是一颗包着糖衣的药丸,良药也罢,毒药也好,罢在要死的人面前,只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吞下去,哪怕真是致命的毒药,至少也能延上几天的命。
循克突想得通透了,自然也只有乖乖配合,与族中各人知晓利害之后,便将“公主”送到了仆妇们的手中。
真正的“公主”已悄无声息地掩埋在这处荒漠之中,匪帮的“公主”在仆妇们精心装扮之后,换上了公主的衣饰。看着半掩娇容的“公主”,循克突长老最后一点关于女匪姿容的担忧也被惊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愕然许久,深深一躬:“娜仁次勒,月夜下的明珠,我们的公主。求长生天给你福祉,庇佑你苦难的部族。”
“我当尽力而为,我的长老。”新任的公主轻声叹息,放下面纱走出大车。
……
除了咝咝抽冷的声音,向来大嗓门大喉咙的胡汉们竟然没人能吐出一个字来,个个瞪大了眼睛死盯着从马车中走出来的“公主”,何止脸皮连手脚都被惊得僵了,半晌才听到有人“咕嘟”一声吞下口唾沫,继而咕嘟声大作,口干舌燥脑瓜空白的粗汉子们终于记得自己的嘴巴在哪儿了。
“这,是咱们的满神?!”郡元翰的眼珠子都快飞出眶外了,喃喃自语不敢置信。
眼前的“公主”婷婷而立,梳着长而密的细发辫,头戴着镶嵌着金黄玛瑙与青色宝石的发冠,冠侧一根长长的青色鸟羽迎风而展,长长的艳红纱裙上绣着细密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烁不定,犹如波光粼粼。银色的细链缀在胸前,衬着纤细腰身,整个人便如一团明艳的火光。
她的面上遮着细密的薄纱,只露出一双莹莹碧目,面纱之下似乎隐约可见玫瑰色的粉唇,若隐若现的秀美姿容衬着难以言喻的奇妙气质,似乎柔弱如蒲柳,却又仿佛带着坚韧的野性,让人恨不得捧出一颗火热的心来,只求揭开那层碍事的细纱。
推寅楞了半晌,突然大声说:“……满神,不是神使,是神女!”
“神女,神女!神女!”被惊得神魂荡漾的胡男们被这一声喊惊醒,纷纷低呼,再不敢多瞧一眼大变活人的满神,虔诚地躬身而拜。神使也罢,神女也罢,总之这是羯胡营所有人的神!至于“她”究竟是男是女,呃,胆肥的几个偷觑一眼慕容大人后,忙在心底大念罪过,八卦神与大人不得不说的故事真是太罪恶了!
满菊难得一身正装地站在诸人之前,正是三分羞涩七分得意待让各位开开眼,这就叫“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众人眼中掩不住的震惊与惊艳很是满足了一番某个小女人的小小虚荣心,还没等高兴得咧开嘴,这一声“神女”差点惊得她栽了一跟头。小丫头咬着牙根恨啊!平时被当作满神已经够倒霉催的了,这还给整成了第三产业的“神女”!还让不让她这两世的黄花大闺女活了?!
幸好没等满神发火,慕容大王已开口喝止:“不得妄言!”他伸出手,轻轻接过“公主”的纤纤玉腕,微微一笑,大声道:“这位便是我族的‘娜仁次勒’公主!”
“公主!”除了慕容,每一个人都跪伏于地,虔诚地高呼,这位“公主”将带着他们踏入拓跋部的北帐,穿过虎狼遍布的险恶之地,走向梦想中的家园与故地。
循克突也带着他的勇士们跪伏于地,真诚地企求长生天的庇佑,让他们得以躲过这一次险恶的灾劫。他吟颂着娜仁次勒公主之名,悄然抬头而望,新任的公主美目顾盼,神彩飞扬,丝毫不为前途艰险而惧。她的身边站着那位悍勇而阴险的匪首,神情坚毅,无所畏惧。
循克突又悄悄低下眼,轻叹一声,将花白的头颅深伏于地。
☆、夜奔
74 杀熟
暮霭沉沉,绵延数里的营帐间渐渐升起炊烟,放牧的汉奴带着牛羊进栏,畜鸣人声喧嚣不已,牛马膻臭夹杂着烟火熏燎的味道,便是草原上最平凡不过的日子。
主帐亲卫多昆抱着腰刀站在帐前,和同伴一道羡慕地看着又一个打草谷的千人队带着丰足的收获驰回营帐区。他贪婪地舔舔厚唇,往地上狠啐一口:“他娘的,骑军总是占便宜,南朝的汉狗好容易长了肥膘可都喂了这帮家伙!”
“可不是,成律归折纥真跑了一趟雍都回来,虽是被魏人追得狗似的,倒个个揣了满怀的金银丝缎!哪天……”另一个亲卫懒洋洋地抱怨着,突然挺直身子睁大了眼睛望向前方,精神大振地怪笑起来:“哎哎!瞧瞧,又一个‘进贡’的美人!多罕,这是哪个部族的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