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种夫录(110)
在明灭不定的篝火掩映之下,慕容憔悴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凝重又带着一丝亢奋,微向上挑的凤眼之中更是燃着莫名的光彩。诸胡虽是神疲力倦,前途茫茫,此刻却仿佛在首领的指引下看到了一线生机,甚而是一条坎坷却并非无一胜算的血腥征途,人人面上都透出莫名的亢奋来。活世艰难求活,人生也不过短短几十载,大丈夫穷途末路,无非用颈上大好头颅拼出血路来!
人人凛然而应命,对于日后的方向却大致了于胸臆。郡元翰悄悄瞧了眼默然无语的阿满,却见他楞楞地望着跳跃不定的火光,眸色沉沉,似有悲悯又似无情。郡元翰低念了声赞神之号,悄然带着诸人退下,将空间留给了大人与神使。
“小菊花?”慕容轻轻牵过满菊的手,望向她忧郁的眼。
满菊扯起嘴角轻轻一笑:“没事。我只是有些怕……”怕男人的野心与仇恨终有一日掩过他眼中的清明,埋葬心中最后的柔软。满菊瞅着男人微皱的眉头,飞速揪过来就是一口,嫣然一笑,又是得意又是伤怀。若是有那一天,她也不过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而已。
慕容心头一热,眼见周围诸人忙碌,终是按下了好好教训某人一番的念头,傲然道:“有我在你身旁,天王老子都不必怕!”
“知道了!孔雀大人!”满菊趁机一扭身,挥挥手告别牙痒痒的慕容大王,找故交继续交流去也。
战略方向已定,诸人北向的步伐自是更为坚定,裹携的粮草外加战利品足够二百几十个人吃上一两个月,只是马匹嚼用极费,一匹健马足能顶上七八个汉子的肚量,平衡战需与粮草供给,也只得杀了几十匹马充作军粮,仅保留一人双骑及大部分耐粗饲的蒙古矮马。
与众人一道走了两日,秦三只是牢牢地跟定满菊,毫不在意慕容如刀般的眼光,将灯炮大业进行到底。
没等慕容赶开大灯炮,诸胡胡们刚长了点短茬的头发胡须再一次证明了他们对满神的信仰,这次连慕容大人也不例外,须发皆光。众胡汉们早已瞅惯了自家光秃秃的德性,这骤然看到一向威严的首领也光光了,个个不免神情古怪目光游离。怪只怪慕容大王长得恁好了些,大把乱糟糟的胡子头发掩着还和胡胡们没两样,这一脱毛便显出鸡蛋堆里那弥猴桃与众不同的妖娆来。
看着美目盼兮,脑瓜滚圆可爱光可鉴人的慕容大王,满菊总有一种冲动,擦着口水便想柔声问一句:“圣僧可是自东土大唐而来?”
总算大王积威甚重,由阿满大神稍解释一下信仰相同,光头一致的道理,众人看着久了也就惯了,但敢于直视圣僧俊眉凤目的鸡蛋,一时还没能培养出来。
秦三处于诸多怪事之间却是心态甚好,光头也好,女变男神仙也罢,他只认准满菊一个,其他诸事不问,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帮蛮胡再折腾还是一帮蛮胡。
第三日上,在满菊的精心照护之下,命大的推寅竟然醒了过来,定定地瞪着惊喜的阿满神使半天没说话,小丫头正担心这小子是不是让炸傻了,他张口喊了一个字:“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能吃能睡知道饿,三两天药粥肉糜灌下去,非洲新新人类又活蹦乱跳,能走能骑,上赶着争夺他一不小心让外人抢了的满神跟班之神圣职责。
虽说身上的爆竹都丢光了,秦三还真没把这只有一把子蛮劲的黑脸嫩胡放在眼里,他这墨刀之下死的冤鬼不知凡几,此时跟着这帮蛮胡混自是不能杀人,小小教训一二也就是了。
暴喝声起,马刀墨刃交错而斩之际,黑衣卫突然脸色发白,一头栽下马来。推寅举着马刀一时楞了,这到底是砍还是不砍?!阿满神使一声厉喝惊醒了呆鸟:“快救人,把他扶起来!”
秦三趴在地上,脸朝下,四肢微微抽搐,推寅赶紧听从阿满的话将人扶坐到一边。秦三的肤色原本就苍白,此刻灰土拍了一脸,惨白的脸上竟隐隐透出异样的嫣红,眼圈发青牙关紧咬,双眼却死死瞪着前方。
“秦三,秦三!”满菊迅速检查了一下男人的身体,好在这一摔并没摔出什么外伤,除了脸上擦起几道红痕,骨头没断半根。外伤没有,问题却挺大,眼见他神智不清地抽抽,满菊暗暗心惊,随手挽起衣襟,扯下块碎布,大声吩咐推寅:“掰开他的嘴!”碎布用力塞入不住痉挛的牙关,以防他神智不清时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小丫头眉头紧锁望着秦三发愁,看这样子估计是他被吕府喂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发作了,这一无药方二无解药的,她也只能眼看着束手无策。
这边的变故早已有人传至慕容处,男人策马过来,忙跳下马来查看。翻了翻秦三的眼睑,又细细观察一番毒发的形状,慕容忽地古怪一笑,道:“想不到吕府用来用去却还是谢家的那味老药,当真是不思进取啊!”
转头对不解的小丫头笑道:“这症状确是谢家‘五参散’之毒,我以身试这药多年,绝不会看错。”
“‘五参散’?”满菊一楞,继而恍然,“啊!是当日谢琚让我给你送服的药丸!”
慕容冷笑一声:“正是!这‘五参散’主药乃是几味难得的参茸大补之物,本是理气壮体健身的好药,偏偏被佐上几味古怪的药材,虽能激发人之精气,却是如附骨之疽。半月不服便力竭气短,神思不宁,一月不服便是如此惨状,若是断药时日再长久些,那真是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肉一块块剜下来吃了方能解此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