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番外(244)
季蔚琇摁住沈拓,道:“都头失礼了。”
季蔚明则叹道:“朝野从无太平,何曾少了明争暗斗?随波者逐流而去,逆水者力挽狂澜,昱王一系虽敛财构陷,倒不致生乱祸及百姓,圣人亦非昏聩之君,岂会坐视不理。”
胖和尚垂首道:“我既落世子手中,任凭处置。”
季蔚明端茶慢饮:“法师之事与我无关,我不过于寺中邀一僧人饮一杯寺中好茶罢了。”
沈拓离寺时心中仍是郁郁,接了何栖与卢娘子三人,又与季蔚明、季蔚琇暂别。
何栖掀开车帘,问道:“大郎有心事?”
沈拓点了一下头,答道:“今日无意知晓郎中身死的内情,他于我有恩,无故遭了横祸,我心中不快。”
何栖听闻事涉生死,低声问道:“大郎可要买些纸马酒水祭拜。”
沈拓苦笑:“连坟茔都不知在何处,哪里去祭拜?便连名姓都知晓得不详,只知姓谈,把纸烧与哪个?”
何栖道:“谈郎中家中旧宅可在?”
沈拓道:“不在了,租的医铺,郎中去后主家租与别家卖馉饳,全没旧日痕迹。”就怕连个坟茔都没有,他既死于皇家争斗,怕是举家难逃一死,远在禹京举目无亲,妻儿身死,哪得埋骨之人?
何栖沉默不语,待到归家后,亲手做了一碗鸡丝银芽索饼,汤清味鲜,热腾腾冒气,沈拓接过,连汤吃个干净,直吃得鼻尖冒汗,目中隐有湿意。
“大郎若是心有中结,不如告知于我,幸许能分忧一二?”何栖轻语道。
沈拓抚着她渐养得细腻的指尖,长舒一口气道,“不瞒阿圆,我心中确实藏了事,只不好告知阿圆,让你凭白与我一道烦恼。我为夫,白生了肩膀,半点事都担不得,算得什么男儿。”
何栖道:“你不说,我私下少不得还要自己揣摩呢。”
沈拓笑道:“阿圆不必担扰,虽有事,与我们倒不曾有大的干系。我不过因事出突然,没个准备,被填了一气,才气闷胸堵。”
何栖凑到他面前,细细看了半天,追问:“可真?”
沈拓眨了眨眼,何栖的长睫几要贴他的脸上,她双眸一闪,长睫微动,面上微痒,那点痒意化作丝线,挠进心里。他道:“哪敢欺瞒娘子。”
何栖略放下心,笑道:“今岁翻过,又是新年,旧岁烦心事不如随纸烧了化了,再见带到来年的。”
沈拓想了想道:“明府留任,既借了势,不如就此坐大,索性将桃溪水运都揽过来,不叫他人沾手半。宜州码头那边留得船只,也备屋宅青壮护船看货,与桃溪这边两头应对往来。”
何栖合计一番,道:“好似急了些,我们怕力所不及。”
沈拓道:“我们二人自不能,借借明府好风。”
何栖笑看他:“大郎越发不与明府生分,怎这般理所当然起来?”
沈拓不好说透,推脱道:“哈哈,阿圆不知,这是明府的主意。”
何栖不疑有他,笑起来:“大郎今日侃侃而谈,倒让我吃了一惊,原来后头还有军师。”
沈拓闷头笑,低首间见她腰间一块污渍,好似小儿手印,用手轻拭了拭,却没拭掉脏污,问道:“寺中人多,多偷儿贼乞,阿圆可是被小乞儿摸去了荷囊?”
何栖听他问及,回神道:“不曾被翦了钱财,在林中遇到了小佛子,他手上沾了草灰,印得衣角好生一个手印。”
沈拓忆起初识何栖时桃林之游,一时心旌摇动,笑道:“小佛子油嘴,可有咬舌胡言?”
何栖忍不住掩嘴直乐,道:“他道你非惜花护花人。”
沈拓气道:“还是这般油滑,也不知寺中的和尚如何教得,他那师叔就不是……”忽想起小佛子与了胖和尚亲密,心头一紧,立起身道,“阿圆,我去寺中一趟,回来再与你说。”
何栖不及阻止,沈拓人早出屋急奔而去,她追上几步,扶门唤了一声:“大郎?”恰见施翎沽酒回来,便道,“阿翎,你哥哥不知遇着什么事,急慌慌去千桃寺,阿翎得空看个究竟。”
施翎也迟疑,道:“门口撞见哥哥,喊也不应,我追去看看为着何事。”
沈拓去千桃寺内外打探,果然没了小佛子的踪迹,倒遇着季蔚明心腹侍卫,,在道边与他说道:“都头,世子道今日不过品茶游玩,其余望都头只作不知。”
沈拓揖手应下,驻足闻寺中撞钟声,片刻才跨马归去。
第141章
季蔚明不便在桃溪久留, 理了行装带了侍卫扬帆归京,季蔚琇依依难舍, 折柳送别, 却是寒冬叶败,连根柳枝都没有,远帆如雁影北去, 空留江水渺渺。
沈拓看季蔚琇神情低落,在酒肆要了一坛酒,二人江边一截枯木上坐下对饮。
“这是酒肆自家酿的浑酒, 入口无味。”沈拓笑道, “明府吃惯好酒,不如尝尝农家劣酒。”
季蔚琇接过粗瓷黑碗, 苦酒入肠更添离愁, 面上却笑道:“可惜没有春韭来配它, 冬日烈酒炙羊, 才驱得寒意。”
沈拓道:“哪日舍命陪君子,与明府大醉。”
季蔚琇哈哈一笑,转头看一众船手弯腰拉纤的船夫, 汗滴下土, 满面尘霜, 日俸不过堪堪度日, 脸上却无怨怼之色。真是渴者不得饮,饮者嫌茶陈。
二人均有心事,对饮几碗, 季长随嫌江风送寒,愁眉苦脸催季蔚琇归转,季蔚琇与沈拓道:“改日再与都头对饮,车到山前自有路,多思无用,你我共勉。”
沈拓见季蔚琇虽目有忧色,却无自怨自艾、悲愁难解之态,顿笑道:“除却生死无大事,住高楼,千金裘、五花马又算得什么,今日无他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