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虽然我很喜欢阿爹,也很喜欢一家人就这样。”
“但我更喜欢你。”
慕朝游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不由停下脚步,愣住。
“我说过的。” 对上慕朝游的视线,慕砥又强调了一遍,“只要能和妈你在一起,只要你开心,其他的,包括阿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慕朝游:“……阿砥?”
眼前的女孩子眉眼还很稚嫩,但一双乌黑的眼里却一派小大人般的沉稳坚定。那一刻,慕朝游仿佛看到了个小版的王道容,她的视线,让慕朝游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其他同龄的孩子或许仍懵懵懂懂,慕砥无疑很清楚自己说什么,自己想要什么。
“我——”慕朝游几乎有点灰心丧志地抿紧了唇,“是妈对不住你,是我优柔寡断,既要还要……”
当了母亲就能变得成熟吗?慕朝游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糟糕透顶的家长,一直以来,她好像都没彻底成熟过,多是在慕砥面前表演出可靠的母亲形象。
非但不足以为孩子依赖,甚至还要孩子反过来安慰她。
“妈,你别这么说。”慕砥忙道,“是因为你爱我。”
“你爱我,才束手束脚,顾虑颇多,母亲爱自己的女儿,女儿爱自己的母亲,是人之天性。又何必自责呢?”
慕朝游愣了愣,心下软成一汪暖流,柔声说,“你说得对。”
彻底认清了王道容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真面目之后,她想立刻带慕砥离开,但最放心的不下便是慕砥的心里感受。
慕朝游:“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阿父分开了。”
慕砥没待她回复,便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慕朝游的手,“那我跟着阿母。天涯海角,妈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我是很喜欢阿父。但也没那么喜欢。如果阿父让妈你没那么高兴了,那我就不喜欢他了。”
慕砥的话无疑给慕朝游打下了一剂强心针。
但她心底仍有顾虑,还是未跟女儿吐露真相,只送她回房,陪她在屋里玩了一下午。
待到入夜,慕砥要自己睡,慕朝游也没勉强她,哄她入睡了方才离去。
夜深人静,一直等到周围没一点动静了。慕砥这才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
她放下不下母亲,母亲有事在瞒她,必定还是件大事。
慕朝游不肯开口,她不想让母亲担心,就自己去查。
她下午的时候偷偷问过小婵阿姊,母亲这两天来的日常起居。得知慕朝游昨日去过书斋,在书斋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慕砥便已确信,她想找的答案一定便隐藏在书斋之中。
她没有点灯,摸着黑,贴着廊沿,静悄悄地一路摸过去,身子太小,附近巡夜的仆人也没瞧见她。
王道容有夜盲,慕朝游从小便注意给她补充这些“维生素”什么,她目力却强。
行走在夜色中,慕砥小脸被风吹得苍白,心里也紧张,她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颗心砰砰直跳,临道到书斋,“倏”地一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小的黑影飞快地爬上了她的脚趾。
慕砥心叫道:“啊——!”
那触感毛茸茸的,吓得她忙一脚踢了过去。她从小习武,眼疾手快,那东西经不住她这一踢,倒在地上挣扎着发出“吱吱”的惨叫。
慕砥走过去一看,果然看到只硕大肥圆的老鼠。她松了口气,顺手拿起一根树枝,蹲下身去戳弄鼠身。
心里纳闷,这老鼠到底是吃什么长得这么大,皮毛油光水滑的。
那老鼠吊着一口气,不住在地上翻滚惨叫。嘴里偷来的粮食也掉了下来。慕砥见那“粮食”一个长长的轮廓,不知是什么东西,凑近一看。
下一秒,她面色苍白,一颗心几乎蹿出了喉咙口,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
那竟然是一截人类的手指!!
慕砥毕竟出生乱世,又自小同鬼魅打着交道,白骨横野,道旁野尸,对她来说也已见怪不怪。小时候她还和阿敬拿着骨头架子当傀儡戏玩呢,后来被慕朝游发现,呵止她不敬死者,方才作罢。
短暂的惊吓之后,慕砥再定睛去瞧那老鼠,果然阴气甚重。
难道是从府外叼进来的?她心里狐疑。
老鼠受了重伤,吱吱叫着爬起来,想往窝里逃。慕砥也不拦着它,紧紧地跟在它身后,穿过花园子,来到了一处牡丹花从下。
花叶葳蕤,它一抹身,就钻入了花丛里,不见了踪迹。
月色下,斗大的牡丹静静地盛放着,花瓣肥硕如扇,白如骨,艳如血,异香幽幽。慕砥瞧着这比别处都更为丰硕茂盛的牡丹从,心里愈发感到不祥。
追都追到这里来了,她咬紧了嘴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抽出腰间一把漂亮银色匕首,趴下身子,小心掘开其中一株牡丹裙下泥土。
这不是个轻便的活计,慕砥挖了半天,累得大汗淋漓,方才刨出一个小坑,匕首再往下,便挖不动了,仿佛触碰到硬物。
慕砥赶忙拨开周围浮土,渐渐露出一抹泛油黄的白。
她如遭雷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心里已经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当下不敢再看,手忙脚乱地又把周围泥土小心掩好,这才逃也般地一路飞奔回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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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吹了灯,阖眸还没入睡,便觉察到一道颀长的人影摸了进来,旋即,她后背贴上了个温热的身躯。
王道容悄悄地爬上了床,将她搂在怀里。
他柔柔的,低低的嗓音在她头顶叹息,“朝游——”
温热的吐息贴在她颈边吹拂,细细的,微微的痒。慕朝游僵了一下,仍背对着他,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