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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192)

牢房门一关,韩氏勉力支撑到现在终于也支撑不住了,浑身没了骨头一般地,瘫软在地上哭了起来。

“好端端地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

慕朝游此时心乱如麻,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强令自己保持镇定。她原本下定决心,决意要同魏家人吐露原委,经此一役,却暂改了主意。

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王道容的手笔,倘若真是他所为,如今他们几个被关在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冒然说出王道容的存在,除却叫魏家人担惊受怕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真是他的手笔,魏家人是王道容亟待利用的筹码,他定然会借此与她相谈,反倒暂无性命之忧。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羞惭。

能在一家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于酒菜之中下毒,这人一定神通广大。

事发之后,市令来得及时,县狱响应迅速,即刻将在场所有人都捉拿归案,单凭这个工作效率,慕朝游就可以断定王道容捣鬼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也正因真相的昭然若揭,慕朝游唇瓣抿得紧紧的,眼眶干涩,心上犹如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坐立不安,几乎喘不过气起来。

酒肆就是魏巴的心血,魏巴今日受此重击,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魏冲正在双亲跟前伺候。她如同做了错事,惶惶终日不敢告诉大人的孩子,畏惧对上这一家人的视线,只得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不时向牢门外张望。

因与魏家人关系亲密之故,她是跟魏家人一道儿关押的,其余食客分押不同牢房,分开提审。

陆陆续续有狱卒打开牢门将人带走,都官从事盘问无疑之后,便放他们都出了狱。

建康狱中的这位都官从事今年已经三十有余了。

眼看人过不惑,却还没有升迁的迹象,就光年年岁岁的在这建康大狱中熬着。这位从事一颗报国求进之心也渐被熬平了心气,人也被熬没了脾气。

所以当上面——至于哪上面,寒门出生的从事心中也不甚清楚。总而言之,当上面某个尊贵的大人物曲折传话,特地关照过此案之后,他顿如枯木逢春,精神抖擞起来。

——

自从被世家子弟纵容恶仆打断了条腿,魏巴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但男人老实,家里人每每问及,总笑眯眯说,养好了养好了。

魏家酒肆虽冠以男人家的姓氏,实际上却是男主内女主外,魏巴埋头酿酒,韩氏负责对外交际。

大事上,魏巴远不如韩氏能稳得住心神,拿得住主意。

上一回得罪了贵人,魏巴就惊惧了数月,如今突逢巨噩。男人自从被关进牢里,就面白如纸,汗出如浆,呼吸急促,慌得魏冲忙喊“阿耶”。

慕朝游走了几步,发热的大脑灵光一现,终于全冷静了下来。事已至此,哭哭啼啼,沉溺在自责自罪的情况下全无任何用处。

难道她表现出痛苦和羞惭之色,就能改变魏家或许受她牵连,无辜之人因她枉死……

不。动手的人是王道容。

她不应该,不能把罪责都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让负罪感压垮了自己。

王道容是首恶。该她担当的部分,她一定会毫不推诿一力担之。逃避很容易,直面负罪感却很难,如今正是需要她以实际行动来补救的时候。

慕朝游闭上眼苦口婆心地开解了自己几句,再睁开眼时,一双眼已彻底清平下来。

魏叔情况不妙,慕朝游趁两个仆役又提了一批食客路过的时候,忙叫住了其中一个。

“郎君郎君,这边。”

狱卒神色不善地走过来,“吵嚷什么?!”

慕朝游也不气,反倒露出个笑脸来,“抱歉抱歉,叨扰了郎君实在是有不情之请。”

自古以来,人一旦进了监牢这种地方不死也要脱层皮,身上的财物早就被底下的衙役们搜刮了一干二净。

所幸慕朝游之前特地在衣服里面缝了个隐蔽的暗袋,这才侥幸逃过第一层的盘剥。

她摸一摸,摸出一点钱,悄悄隔着栏杆送了过去,“这点心意,还望郎君笑纳。”

“有事说事!”狱卒嗓门仍是不耐,但神情却缓和下来,“我可没时间跟你们这些人在这里胡扯。”

慕朝游求道:“我这叔叔身体不好,我们一家都是良民,飞来横祸,将他人吓得病了,他病得这样严重,还望郎君能大人有大量,送点吃喝来……没吃的也成,好歹送点水。”

她面容哀婉,嗓音恳切,的确不像什么亡命凶徒。狱卒不动声色掂了掂手上的份量:“等着吧。”

慕朝游眼看着他走回另一个狱卒身边,两个人笑闹着说了句什么,依稀只听见“请吃酒”几个字。她这才收回视线,回到魏家人身旁,低声安慰这一家人。

“已经送过钱通过气了。”

狱卒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光跌坐在牢里哭天喊地也没个用,韩氏不愧是蹚过战火,经历过大事的。一抹眼泪,很快振作起来,叫上魏冲跟慕朝游,三人聚在一起商量。

“咱家定然是叫人给害了!”韩氏咬牙,“趁那狱卒还没提审,阿冲、阿游你们帮我好好想想。到时候在令君面前也有个条理解释。”

母子二人将这几日店里来往过的可疑人马彻底盘了个遍,也没觉察出什么异样来。慕朝游本来就疑心王道容,忍不住问:“会不会是失火那一日做的手脚?”

此话一出,韩氏悚然。冷汗将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

她支吾:“……可是,谁这么记恨咱家,放火不成要对咱家吓这样的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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