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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17)

然而,刚来到他居住的那间小客院。

慕朝游就看到少年正站在一棵浓荫匝地的菩提树下,正与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在说些什么。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女子是顾妙妃。

慕朝游下意识想走开,但王道容已经看到了她,乌黑的双眼望向她,准确地叫住了她,“朝游?”

慕朝游不上不下,登时有些骑虎难下的姿态。

她眨眨眼,咽了口唾沫,转瞬之间,便已经换上了一副无可挑剔的镇定与从容,与王道容打招呼,“王郎君。”

又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望向顾妙妃。

少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乌发披散在身后,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面色还有些苍白,但双颊已经泛起微微的血色。

“芳之?这位是?”

顾妙妃的嗓音是与王道容几乎如出一辙的婉丽从容,这是世家大族百年辉光浸润下的不疾不徐,是富养出的体面姿态。

顾妙妃的神情和言语,令慕朝游一下子就猜出来了眼前的少女或许不知道舍血一事。

她愣了一愣,迎上王道容的视线。

王道容朝她颔首为礼,乌黑的眼如两丸玉珠,什么也没说,但慕朝游已经体会到了他的心意。

看来王道容和顾家当真将顾妙妃保护得很好。慕朝游心想,便没有戳破。

王道容性格稳重,在这人人浮花浪蕊的时代,是极为深秀雅致。

平常与慕朝游相处,举手投足间也是无可挑剔地温谨有礼。

可这一次少年与顾妙妃站得很近,二人并肩而立,远远望去犹如一对璧人,彰显出极其亲密的姿态来。

慕朝游的心里倏忽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记得,芳之是王道容的字。

王道容曾经也对她提起过,他说,“容与朝游相识一载,朝游若不弃,可如此唤我。”

慕朝游想,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当时她一口答应了下来,但到第二日还是以王郎君相称,王道容也不曾为意。

他称呼她慕娘子,偶尔朝游。

芳之太亲密,含在舌尖烫得她心惊肉跳,她并不愿意这么亲密的称呼他,总要故作清高姿态,以此同他划清界限。

她一边想靠近王道容,一边又对他的示好连连后退。

一个称呼,她都要抿着唇角,小心翼翼,反复思量,辗转反侧。

如今却被顾妙妃如此自然的态度唤出。

慕朝游抿了抿唇角,轻尝着舌根下弥漫的酸楚苦意,心脏微微抽动。

自己的沾沾自喜,不过是别人的习以为常。

她的情怯,成就了他们的情深义重。

她的小心翼翼,反衬出他们自小青梅竹马,情意坚不可摧。

婢女的话,小婵的话,阿笪的话,一一涌上心头。

她一颗心就像是被猫挠花的毛线团,一时之间,万千思绪涌动,缠绕成一团乱麻。

第007章

王道容说:“这位是慕娘子,与我去岁上京途上相识。”

王道容明显是同顾妙妃提过她的。

顾妙妃一双柔和的眼轻轻眨着,好奇地看着她。

“久闻娘子芳名,今日一见,果然清丽脱俗,不似尘世中人。”

慕朝游很不擅长这种社交辞令,只好朝顾妙妃笑了笑,寒暄地说了些哪里哪里,顾娘子名动建康,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王道容一直等她二人寒暄完,才问顾妙妃身体如何。

顾妙妃露出几分赧然之色,温声细语地说:“已经无大碍了,多亏芳之你昨夜照拂。”

王道容说:“容未做什么,伯母昨日才是受累颇多。”

提起母亲,顾妙妃也有点儿愧疚,“都是我不好,连累母亲整日为我担心。”

“要不是昨日遇到芳之你,我与母亲真不知道怎么办。”

“说起来,芳之你怎么也到了定林寺。是不是道兰公又请你来辩经了?”

王道容回:“天王殿内的壁画尚未画完,”却只字不提是为顾妙妃祈福。

南国崇佛,顾妙妃也是极为虔诚的佛教徒。

她与王道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又有共同语言。

王道容上京前虽因为年代久远对顾妙妃的印象很淡薄,但他记忆力一向不错,阅读道藏佛经也是过目不忘。见到顾妙妃之后,多多少少也想起来些。

这一年来又走动得频繁,有儿时共同的回忆为基础,感情升温得也快。

二人顺势说了些家事,又说了些佛道之言。

未免给人以探听旁人家事的嫌疑,慕朝游朝王道容与顾妙妃微微示意,往旁边退出几步,看客院前那株巨大的菩提树发呆,看起来像是在神游,实际上她想的东西还挺多的。

比如说,她对王道容有好感。

所以想要见他,想要和他多说几句话,常常会忍不住绕过大半个定林寺制造巧遇,绞尽脑汁也想在他身边多待片刻。

她对王道容有好感,是情之所至,理智上她明白自己不可能与王道容走到一起。感情又令她忍不住作出许多不受她控制的事。

而今这个情况,就算再傻她也该弄明白了。

隐约间,好像听到有声音在呼唤她。

慕朝游立刻收敛了思绪,迅速切换出一个商业性的礼貌姿态。

一抬眼,是顾妙妃正温和地弯着唇角,同她告别。

她还在病中,身子不太好,受不得累,吹不得冷风,站一会儿就要回去歇息了。

“今日得与女郎相见,是妙妃之幸。”

“只可惜我身子不好,不能与女郎多说几句话。”

顾妙妃一边笑着,一边望着慕朝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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