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娘听着外面的鸡鸣,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声音很轻:“可是醒了……”
庄姑姑老泪纵横的看眼老夫人,她以后不能在夫人旁边伺候了,老夫人要转告秦姑姑以后一定照顾好小姐……
芬娘安抚的看她一眼,走到床边,距离床两步处停下,看着床上的人,语气不似她平时说话一般干练,反而温柔如水、慈爱小心,很怕惊了她一样:“可是声音太杂,吵醒你了……”
项心慈悠悠的转头看过去,犯困、焦躁的眼里带着残存的怒气,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被吵醒过!
但触及到老太太眼里的探求、关心、小心和她也说不清的柔软、在乎时,项心慈眼里的怒火一点点淡了下去:“无碍……”
庄姑姑瞬间如蒙大赦,她们家脾气暴躁的主子竟然说无碍,夫人宽和仁慈、大慈大悲、天神在世!
项心慈起身。
芬娘冲动的想扶,又停住了动作。
庄姑姑已激动的冲上去,小心翼翼的服侍主子起床,恨不得把主子当宝贝一样供着。
“我……去做早饭……”
……
庄姑姑用尽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轻手轻脚,耐心细致,胆战心惊的给主子穿了衣服、洗了脸。
可摸上夫人金贵的像缎子一样的长发时,她觉得完了,从穿衣服到洗脸夫人已经很忍耐她了,如果她再敢扯到夫人一根头发,夫人肯定要打杀了她。
庄姑姑看眼自己粗糙的树皮一样的手,默默地放下梳子,小心开口:“夫人,奴婢去打个香脂,怕污了夫人的头发……”
那你刚才穿衣服、洗脸的时候都没有打吗,秦姑姑呢!“去去。”
庄姑姑如蒙大赦,快速跑到厨房,掀开帘子,看到老夫人拿柴的手,顿时觉得自己好运到头了,她怎么忘了老夫人也做惯了粗活。
“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庄姑姑摇摇头,转身回去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当初是她傻,觉得一辈子在庄子上没出息,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拼着一股气,伺候了来庄子上的七小姐。
那时候她们都觉得七小姐不得老夫人喜欢,没人上前,她想着,怎么也是一位小姐,去小姐院子里浇花也比挑粪抢。
能有现在姑姑的身份,还见了这么多大人物,甚至天天见到皇上,比朝廷命官见的还轻易,她已经赚了,死就死吧。
芬娘拉住了神色颓败的庄姑姑:“可是有事?”
庄姑姑摇摇头,更做不出让人替她的事,庄姑姑刚想走。
芬娘又拉住了她,笑道:“你不是近身伺候她的吧,可是要梳头了?”
“老夫人知道?”
芬娘的手尴尬的在围裙上擦了餐,觉得不干净又用衣角擦了擦:“如果你不介意,我来吧……”
庄姑姑急忙摇头:“不,不,我们夫人的头发……不是,不是,还是我去吧……”扯疼了夫人头发,夫人六亲不认。
芬娘看着她,想去,又觉得不配,可是庄婆子好像……又咬咬牙追了两步:“让我试试吧,我想去……”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是……是奴婢家夫人头发不好伺候……”她怕老夫人挨……骂……
“我试试……”
……
芬娘伺候人的手艺很久没练,手的底子和功夫都大不如从前。
可虔诚的犹如朝圣般,手抚上她的长发,嗅到她头发上熟悉的比以往更清冽的香气,认真小心的给心慈挽了一个发髻,她还能阔别二十年后重新摸到她的头发。
项心慈安安静静的坐着,偶然被带到了头发也没有吭声,何况她手艺真的好,并没有扯痛她,便已经挽好了简单的发髻。
芬娘放下玉梳……
项心慈突然伸出手覆上了她的手……
芬娘没有抽回去,只是看着她,眼里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的女儿,天人永隔一般的女儿,她纵然觉得自己不低贱,都觉得不配抓的太阳般存在的女儿。
项心慈握住了她的手。
芬娘过了好一会,才握了她一下,娇娇软软的,像刚出生时一样,比刚出生时更令人心颤:“我去做饭……”芬娘慌忙放下她,跑了。
待芬娘做好饭,重新与坐到地桌前时,已经恢复如初,看心慈的目光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亲近:“昨天问了明老爷,明老爷说你早饭喜欢这么吃,尝尝合不合胃口。”
红芝不晚起,她还帮着做饭了,依旧躲在奶奶身后。
庄姑姑抽空看了她一眼,为她捏把汗,她们夫人占有欲强,若是觉得娘就是她的娘,这小丫头就得让贤:“夫人,闻着真香。”
项心慈尝了一口,笑了。
庄姑姑夹的更殷勤了。
芬娘看着她,吃的也高兴。
红芝吃完去上工。
芬娘给鸡拌食。
项心慈坐在椅子上,迎着还不烈的晨光,摆弄腿上的琴,待觉得姿势对了,手指压在琴弦上,云淡风轻的合着晨光弹了一串音符。
第897章 二更
芬娘听到动静,转头看过去。
项心慈垂着头,一首蝶恋花从她指缝中流出,随意散漫却又轻松写意,好几处曲子明明不在调上,却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芬娘惊讶不已,震惊她在琴艺上的天赋,当时她已经算个种翘楚,想不到她竟然随了自己这一点。
或者说芬娘从未没想过,她会有什么像自己,尤其见了她后更不敢想,可她却实实在在的像自己。
项心慈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去,随意的问:“怎么样?”
芬娘看她一眼,掩下思绪,低头拌食:“你觉得呢?”意境悠远,指法散漫,但真的天赋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