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直接被塞进了牢房,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显然不符合待客之道,也并不是上位者召见下位者的常见态度。
尼克罗姆懵了两息,冲到门前,双手紧紧攥住铁栅栏,冲着外面昏暗的走廊大喊:“喂!你们什么意思!放我出去!”
又自欺欺人地质问:“你们根本不是亲王殿下的人,对吗?”
“你们这是死罪!死罪!!!”
“放我出去!我要去亲王殿下面前告你们的状!”
但是,他得不到回应。
虽然在昏暗的光线中,他能看到走廊上几步一个地耸立着守卫,但他们形若雕像,听到他的咆哮连目光都没动上一动,对他的质问和威胁都充耳不闻。
尼克罗姆不得不开始又一场煎熬的等待。他颓废地在那张陈旧的椅子上坐下来,忐忑不安地等着西尔维娅出现。
可这场等待,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因为西尔维娅虽然鲜少插手各个领地上的纷争,但当她想要强硬插手的时候,往往也没有什么阻力。
尼克罗姆又可以算作其中最没有难度的那一个。
——作为一名领主,他一方面根基尚浅,和其他领主的来往不多,一方面口碑又奇差,领民们不会因为他的消失生出任何愤怒,不拍手称快就很不错了;
——作为一名贵族,他的家族籍籍无名,在有权有势的大贵族们眼中查无此人,在抱团取暖的小贵族里也可有可无,没什么人会冒着得罪西尔维娅女亲王的风险为他出头。
所以,当西尔维娅决定干预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把尼克罗姆放在眼里。
她全然没想过要亲自见他的问题,因为尼克罗姆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如果有这种闲工夫,她宁可去给那位她所看好的女子爵多布置两份课后作业,再不然多和亚伦喝顿酒也不错。
于是,当骑士团团长伊莱亚斯告诉她“人已经都带来了”的时候,坐在书案前的西尔维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修长的手指执着羽毛笔,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下一份份政令:
第一份,剥夺尼克罗姆的男爵爵位,所有的财产进行查封,由伊莱亚斯亲自带人清点、记录;
第二份,没收尼克罗姆名下的全部领土,交由手下行政官进行合理划分,尽量平均地分给与之相邻的子爵与男爵;
第三份,妥善安置尼克罗姆领地上因为【暗影魔龙】袭击而失去家园的领民,考虑到人数众多,此项命令可寻求相邻子爵与男爵的帮助;
第四份,仔细清查尼克罗姆执政以来的税收及“房屋修缮”账目,进行合理范围内的退款……
对于这一切,被关在地牢中的尼克罗姆当然无知无觉,就算知道了也无力阻拦。
当这些政令被西尔维娅签署完毕,她按照既定流程命人将它们一并送入王宫,交由国王陛下过目。
按道理来讲,国王想要否决这些政令只需要一句话。只需要一句话,尼克罗姆就可以有惊无险地保住一切。
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在西尔维娅眼里不值一提的尼克罗姆,国王更是没有任何印象。因此,虽然对西尔维娅突然干涉领地政务的行为感到奇怪,国王也还是毫不犹豫地批准了她呈送地每一份文件,只是很轻松地对伊莱亚斯说了一句:“告诉西尔维娅,下次一起用午餐的时候,我们或许可以聊聊这件事。”
——“聊聊这件事”。
只是“聊聊”而已。这意味着就算国王认为西尔维娅的处理不妥,也并不打算进行干预,最多提醒她下次别这样就得了。
一个对外界几乎没有影响力的领主,完全不值得国王与西尔维娅女亲王产生任何不快。
几个月来在领地上作威作福的尼克罗姆便在这样的轻描淡写中失去了一切,这个结果太过戏剧性,发生得也太过迅速,对尼克罗姆治下的臣民来说,就好像刮了一阵风,然后就突然变了天。
忐忑不安的骑士团团长弗朗西接到西尔维娅女亲王亲手签署的命令,命令中告诉他这片领地将暂时由王城直接接管,让他带领骑士们安置灾民,物资很快就到。
被圈在城外荒野上的灾民们在几个小时看到成队的车马浩浩荡荡而来,车上堆满了帐篷、食物、药剂、铜币。
行政官们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停下工作,税收部门的成员被看押、军队将领被严密监视,近两个月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借贷机构老板受审的受审、入狱的入狱……
西尔维娅雷厉风行,大部分环节都在天黑之前就已执行完毕。
叶沐听说这一切的时候是晚上九点,以撒孤身一人来到她家,略去了自己去见西尔维娅的惊悚经过,但将这一切安排事无巨细地讲给了她。
叶沐就算是傻,也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以撒,以撒也看着她,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三四米距离,但蔓延的死寂让这段距离变得仿佛天堑。
过了良久,叶沐道:“看来……不止亚伦和西尔维娅女亲王友情甚笃,你和她也很熟。”
在此之前,她以为西尔维娅是因为来了她的领地才认识了以撒这个代理人。她没看到他们之间有太多交集,西尔维娅想下馆子想喝酒,都是去找亚伦。
现在看来,那更像是西尔维娅和以撒之间的默契,亚伦也清楚这一点,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人。
可如果是这样,以撒的身份就变得很离奇了。
叶沐一直知道以撒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也知道这个秘密曾经让他深陷危机,身边的很多人都因此丧命。出于对彼此的尊重,她从未打听过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可是……不论它是什么,如果他和西尔维娅女亲王交情不浅,这种危机似乎都不该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