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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王城下的第三场雪。
在这个国王本尊居住并且贵族云集的都城里,冬天的情形并不会像泽卡城那样凄惨。煤炭的价格只是翻了两倍就不被允许再往上涨,加上王城里的经济状况本来也比泽卡城要好一些,所以绝大多数人还是买得起煤炭的。
买不起的只是极少一部分,便也只有这极少的一部分在临近平安夜的寒冬里不幸沦为了冻死骨。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死在不起眼的贫民窟中,也有一些因为想多赚点钱起早贪黑地做苦力,最后在深夜最冷的时候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这一部分人的家人有时会难以找寻,于是收敛尸体的任务就被交给了骑士团。
在雪夜后的这个上午,骑士团在城市的各个街道上总共收敛了十几具尸体。
如果人们知道接下这个任务的骑士团是哪个骑士团,一定会觉得非常“违和”。
在如今的王国里,骑士已经成了一个非常成熟的职业,拥有细致的考核和晋升流程。魔法天赋够高的人,不论是不是贵族,在等级达到60级以后,倘若不想成为专职魔法师,就可以参加各个骑士团的骑士考核。
考核一旦通过,受试者就可以加入骑士团,效忠于拥有这个骑士团的大贵族。
又因为骑士本身也属于贵族阶层,成为骑士的人,假如先前并不是贵族,在通过考试后就真的实现阶级跨越了。
而在众多骑士团中,“圣光辉骑士团”无疑是名声最响亮的那一个。他们直接效忠于王室,不论出身如何,每个人都拥有良好的修养和高尚的品德。在成立至今的三百多年里从未有过任何丑闻,甚至连诽谤他们的谣言都几乎不曾存在过。
他们为保护平民流血、为抵御外敌牺牲。在那些街头坊间交口流传的歌谣里,他们更像是降临人间的神。
基于这样的优秀实力和好名声,收敛街头尸体的苦差事本来不应该被交到他们手上,但王城里的另外几个骑士团都不愿意接这个任务。
……近年来人心不古,骑士团也不像曾经那样了。由于骑士团的待遇大多优厚,其中相当一部分如今都存在行贿受贿的情况。
出身贵族的年轻人们想要加入,只要给够了钱,就算实力不足也可以适当放宽条件。平民出身的除非极致优秀,否则极难通过考核。
而这些贵族出身娇生惯养的年轻骑士们,又有几个会愿意去做为平民收尸的事情呢?
他们只会觉得肮脏、晦气,嫌对方玷污了自己的美好和整洁,面对这种任务都避之不及。
如果逼迫他们必须去做,尸体就得不到任何尊重。很有可能会被潦草掩埋,甚至恶意抛尸、拖去喂狗什么的。
在这种情况下,圣光辉骑士团只能主动接下这个任务。
团长亚伦自掏腰包为每一名不幸的死者都购置了还算像样的棺材,还在下葬时往每个人的棺材中都放了一小袋铜币,以便他们能如同古老传说中那样将钱付给通往地狱的船夫,平安渡河,通往来生。
骑士团从清晨一直忙到下午三点才算彻底做完了所有事情,他们返回王宫,回到专供骑士们居住的那幢小城堡里。大家坐到客厅里一起吃饭,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难忍愤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们是骑士团,难道就这样沦为敛尸人了吗?”
说话的叫阿谢尔,今年才22岁,但已经65级了。
他是去年才加入的圣光辉骑士团,是整个团里最年轻的一个。
听到他的话,团里好几个人都以为他是对上午的任务心存不满,不由皱起眉。
正有人想教育他,他激愤地站起来,指着外面说:“你们看看啊,每一天都在死人,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贫困和疾病轮流折磨着他们!可我们呢?我们什么也不做,只在他们死后为他们收尸?骑士团就是这个样子吗?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根本不想加入你们,还不如去当个游侠!”
“你冷静点!”旁边的伙伴试图劝他。
他其实也认同阿谢尔前面的每一句话,就是最后一句听起来有些伤感情了。
他向阿谢尔解释道:“我们也想帮助他们,可我们要服从王室的命令。他们不仅拥有这个王国,也拥有圣光辉骑士团。”
——这是大实话,从历史上来说,圣光辉骑士团甚至不是发展到某一阶段才开始效忠王室的。它从一开始,就由国王亲自建立。
但句大实话现在并不足以安抚阿谢尔,反倒有点火上浇油。让他心里嘲讽地想:当初建立圣光辉骑士团的那位国王一定和现在这位不一样,当初的王室,也一定不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他的声音于是提得更高:“王室?他们就是一群软弱又奸诈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对领主们一退再退,根本不管平民的死活!”
“阿谢尔!”沉默的团长亚伦一声断喝,终于斩断了阿谢尔的声音。
阿谢尔咬住牙,多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太过,如果被有心人听到,可能会给整个骑士团惹来大麻烦。
但他还是气不过,一时憋得脸色涨红,胸口几经起伏,最后勉强镇定住,向亚伦说:“我想申请一个长假,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你需要先冷静一下。”团长亚伦断然回绝了他。
阿谢尔额上青筋直跳,但和团长对视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再做坚持,只是负气的先转身离开了。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客厅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有些人只是在想外面的惨况或者阿谢尔方才的话,但更多的人,在想一位王室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