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的僵局与尴尬以撒再清楚不过,最近魔龙现身会发生什么,他也能猜到一些。
无论是手握重拳的贵族们还是王室成员,面对这种危机总是无法团结的,他们大多都只会从个人利益角度考虑问题,因而总会吵得不可开交。
在他还是王储的时候,他和西尔维娅常能统一战线。一位王储加上一位极有威望的亲王,很多时候足以让事情一锤定音,无论那些人服不服。
可现在他抽身离开,所有的压力就都来到了西尔维娅身上。
从这一点来说,以撒是愧对西尔维娅的。
他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想法,您绝不可以告诉我父王。”
“你父王?哈哈!”西尔维娅笑出声来,“拜托,以撒,如果全世界有一个最讨厌他的人,那大概只会是我了,我想不到任何把你出卖给他的理由,你这种担心太多余了。”
“好吧。”以撒淡淡地笑了笑,又沉了一下,说,“我觉得,基于我与生俱来的权力和责任……如果我的能力不足以让我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为那个位置选择一位合适的新主人,或许也不失为一种美德?”
“这当然是没有错的,我也希望王位的继任者是一位……”西尔维娅对以撒的话表示认可,说到一半才突然品出他的意思。
她的话音辄止,瞳孔骤缩,连脚步也顿住了!
以撒随之停住,抬眸看她,她惊退半步:“你你你……你指的是……”
她的视线飘向远处的居民区——在这里其实看不到他与叶沐居住的那片居民区,但并不妨碍他判断西尔维娅所看的方向。
“你疯了吗?!”西尔维娅惊呼出声,“你这不是给王位‘选择新主人’,是在颠覆王权!是改朝换代!”
西尔维娅实在被他吓着了,慌张地打开面板:“我要告诉你父王……!”
“喂。”以撒苦笑。
他看不到那块面板,只能抬手在西尔维娅面前晃动,以此扰乱她的视线:“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刚才可不知道你这么疯!”西尔维娅怒目而视。
“冷静点,老师。”以撒摇摇头,“请听我解释。”
西尔维娅用力地深吸了两口气,总算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姑且关了面板,看着以撒:“好,你解释!”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以撒摊手,“您认为现在王国不应该被推翻么?”
西尔维娅:“这……”
“贵族们迂腐不堪又自私自利。他们手握令人咋舌的人脉与财富,却只知道用这些东西进一步盘剥平民。这些住在城堡里的人早就不缺钱了——无论他们过得多么纸醉金迷,手中的财富也依旧足够流传数代,钱对他们而言早已只是个数字,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只想看着那个数字上涨。”
“贪婪已经完全将他们侵蚀了,让他们丧失了对同胞的怜悯,让他们觉得再多的人命也不如那个数字的上涨重要;大义在他们心里更是无处可寻,就算王国深陷战火,他们想的也只会是如何通过这场战火为自己多谋取一份利益。”
“而那位高坐在王位之上的国王陛下——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也是您至交好友的丈夫,我们理应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我想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他太糟糕了。他懦弱无能地逃避一切,刻意地忽视当他身居如此高位,对恶行的逃避无异于纵容。”
“至于您,我尊敬的老师,我完全明白您对我母后的感情,也理解您因为这份感情的存在总想缓和我与父王的关系。您不愿矛盾激化,因为您不愿看到母后的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她与我父王之间的关系,或许才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以撒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丁点波澜。
这种平静莫名地让西尔维娅感到害怕,她于是激动起来:“不,不是的!忒嘉拉深爱你的父亲!”她提高音量,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支撑。
以撒注视着她,缓缓摇头:“在她离世之前,是的,她深爱着他。”
西尔维娅一愣。
“可那是十几年前了。那时不论父王还是这个王国,都还没有这么糟糕。”以撒向西尔维娅踱了一步。他明明平静依旧,却在气场上带来了一种“逼近”的感觉,令西尔维娅的心神乱了两拍。
又听他继续说:“倘若您从前对我讲的那些都是真的,您就应该意识到,母后在世时一直试图让她懦弱的丈夫变得更好,也在试图拯救这个王国——那么如果她活下来,如果她活着看到今时今日的一切,您觉得她还会保持那种深爱吗?”
“不……”西尔维娅慌乱的摇头,口吻无力得快哭了,“斯卡……你不能靠这种无法验证的假设来做决定……”
“为什么不能呢?”以撒笑着反问她。
西尔维娅被他问得懵了,在她看来这个答案是理所当然的——哪怕只是出于对亡者的尊重,也不应该这样胡乱推测她的心路历程。
但以撒道:“我想,我的母亲在爱情上或许眼光不算好,但她也从未将爱情看做最重要的事吧?”
西尔维娅一阵恍惚。
“如果您认同这一点,那么——”以撒语中一顿,“只顾及她所谓的丈夫,却忽略她所在意的子民的安危,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亵渎呢?”
“你……”西尔维娅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跌退半步,望着以撒,薄唇颤栗不止。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因为她完全慌了。她发觉自己一直以来苦心维护的事情竟从最基本的逻辑上被彻底推翻,一切都突然变成了一个错误;她还感到伤痛,因为她此生最重视的感情正遭到质疑,并且这份质疑来自于她最在意的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