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从理性上说服自己不和以撒过多计较,甚至可以纵容自己的私心,罕见地滥用一下领主职权不对他进行任何法律上的追究,但在感性上她还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件事。
所以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以撒,只好索性避着点。既不见他这个人,也暂时不让自己多想。
想要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专注干自己的事,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叶沐连家都没回,直接住在夜幕餐厅,在药剂辅助下不眠不休地卷生卷死。
所有消息都放在中午十二点统一处理,关于以撒的那部分则暂时被她自动忽略掉。
这样的“卷生卷死”卓有成效,这三天里,她不仅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也让餐厅的菜品产量翻了个倍!
这些物资叶沐永远都不嫌多,直接美滋滋地把多余的部分存进了储备仓库,填补了勒斯塔小镇居民集体搬迁后库存消耗量的一部分。
到了第三天晚上,她终于有心情睡个觉了,于是从傍晚开始就没再喝药剂,餐厅打烊后她就在一楼安静的角落里铺了床。
床还没铺好,紧闭的大门被敲响了。
叶沐眉心跳了跳,没有直接应声。因为这个时间所有人都知道餐厅打烊了,不应该有人会找过来,现在听到门响,她怀疑是以撒。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向大门,透过门缝向外看了眼,是珍娜。
她便打开了门:“晚上好。”
“晚上好。”珍娜没有进门,站在门外沉了一下,“以撒说你不回他的消息,让我替他带个口信……你介意吗?”
叶沐抿唇:“你说吧。”
珍娜道:“他说他知道他那天的行为过激了,并且愿意为此接受惩罚。虽然领地的相关法律还没有制定好,但他可以等待结果,任何结果。”
“坐牢、做苦力,甚至死刑……怎么都行。”
叶沐沉默良久,最终摇头:“法不溯及既往。”
这是在不提任何私心的前提下,也可以放过以撒的理由。
“决定权在你,领主大人。”珍娜颔了颔首,然后就是半晌的安静。这安静拖得太久,当叶沐以为她会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又说,“有些事情我不该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些……请允许我只挑选自己能说的部分。”
叶沐一怔,然后点头:“好。”
她以为这会是个很长的话题,便往旁边让了让:“请进吧。”
“不用,很快。”珍娜苦笑,“我只想说,昨天的事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杀了瓦伦丁……”说到此处,她睇了眼叶沐的神情,意有所指,“你应该也发觉了,瓦伦丁当时想说一些往事。”
“是的。”叶沐没有否认,但她也并不想探究。
在过去的三天,她都没想过要去探究这个问题。
因为这一点显然关乎以撒的身份,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而他明显不想多说。
她身上也有与之类似的秘密,她同样不想多说,可她确信他对这个秘密的存在也是有所察觉的,但他也没有问她。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和尊重。
珍娜也没想戳破这层遮掩,她眸色深深地望着叶沐,告诉她:“以撒的身份导致他经历过很多波折,包括长达七个月的追杀。追杀他的,无一不是最顶尖的杀手。”
“我们最初有十二个人,最后只剩了我们三个。即便是这样,我们也经历了数不清多少次的死里逃生,为了逃避追杀甚至不得不深入怪物群。”
“最凶险的一次,我们被杀手逼到断崖边,不得不跳下去。万幸,那断崖底下是一条河,可河里还有水怪,河岸上有时刻等待闯入者的哥布林。切斯当时已经身受重伤,差点成为水怪的猎物,以撒为了救他,不得不自己放血吸引水怪的注意力……那不只是危险,是他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打算,能活下来反倒是个意外。”
叶沐听得心惊,心跳声撞得她难受,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珍娜低下眼帘,掩藏住回忆带来的伤痛,继续说下去:“后来,追杀之所以停止,是因为他找到黑暗法师改换了身份,这个过程同样充满艰险……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的身份再被当众揭穿……”
她没有再说下去,无声地望着叶沐,可沉默也足以表明一切。
——如果身份再被戳穿,那些凶险极有可能会瞬间回归。到时候不仅以撒、珍娜和切斯,就连整个奇亚娜小镇都有可能被卷入风波之中。
叶沐避开珍娜的注视,望着月色,深深吸了口气。
她都不敢想长达七个月的追杀会对一个人的精神造成怎样的折磨,更何况在这七个月里,他还眼睁睁地看着九位同伴丧生。
如果是这样,那么以撒那天的过激反应大概可以被归类为“PTSD”。而从私心角度来说,叶沐甚至觉得这种PTSD的程度真是太轻了!
——同样的事倘若发生在她身上,她恐怕会变成反社会人格!
大开杀戒!都别活!
但以撒竟然在经历过这些之后,依旧存有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叶沐对他的情绪突然复杂起来,一种说不清是怜悯还是什么的感觉在她心底涌动,让她一时想为他做点什么,却又不知能做什么。
“请相信我,他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愿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一切代价。”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的珍娜重新抬头看向叶沐,真诚中带了一点恳求,“但请你不要对他这么的……”她想了个尽量中性的措辞,“不理不睬。”
“以撒欣赏你,也敬佩你。或许你并不知道,但你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珍娜叹了口气,“拜托了,如果你真的介意那天的事,就亲手把他扔进监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