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群情汹涌,“你们这些阉狗,不但登堂入朝,还敢打人!!”
唾骂者不计其数,甚至吐唾沫的。
不管哪一党哪一派偏哪边的,这些年西提辖司和宦营行雷霆血腥手段罗织罪名之事太多,恶名昭著,人人对阉狗那是唾骂憎恨排斥。
平时最多私下唾弃,但这一下爆发冲突,很多人直接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罗织罪名的西司走狗!”
韩勃大怒:“谁是走狗!老东西你骂谁?!”
赵关山神色一厉,狠狠剐了他一眼,韩勃偷眼望一下上首无声俯视的女帝,这才闭上嘴巴。
朝堂大人们吵架,是常有的事,激动起来打架也不罕见,但西提辖司不能,没有资格。
裴玄素第一次以宦官鹰犬进入朝堂,一步迈进,感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本以为官场纵横半生,宰辅入阁,结果却‘去势’进了西提辖司和宦营,
穿上这一身赐服,一下子官居二品。
但他必定高兴不起来。
过去,要么显贵老功臣要么阉宦走狗头目,才有资格穿上赐服,前者少,后者如过江之鲗,清流官场皆鄙夷之。
他的出现,他的老师、他的师兄弟,大殿内外昔日相交熟人无数,很多隐晦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不少已变成怒其不争陌生鄙视痛恨的。
大约他们认为,君子毋宁死,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岂可成阉宦走狗。
裴玄素的手掐得很紧,他甚至不用演,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过分艳美摄人的面庞,本身成年阉割对身形外貌影响不会太大,加上凌厉的神色,就非常像阉宦。
他的老师是内阁次辅宋濂,才华横溢纵横官场半生的耿固老头,曾经裴玄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一朝骤然再见,他恨道:“裴玄素,你给我放手!”
裴玄素没有动,他没有侧身,也没有放手。
宋濂又喝了几声,裴玄素漂亮丹凤目眼睫微垂,抿着唇塑像般一动不动 。
宋濂痛恨至极:“收你做弟子,是老夫此生最后悔的事!”
沈星忍不住往殿内走了半步,她在殿门边缘,她穿的是监察司女官服,众目睽睽不能一起上前的。
裴玄素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今日进宫,该面对的他早已想过。
他不想死,不甘心死,鄙骂唾弃所有的一切,他都有心理准备!
裴玄素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他依然咬着牙关没有出声,除了女帝的令和赵关山的动作,他也不会松手。
这一场争执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左平章政事张守仁叹了口气,拱手上禀:“陛下,臣以为四王下诏狱不妥。”
“一为宗室,尚未定罪,不得折辱;二则诏狱恶名昭著,唯恐案平不能服众,有损二圣圣名。不如先选个人,负责看管四王,让其不能外联沟通,以待结案?”
意思就是,找个大家都心服口服的人,负责把四王看管起来。
其他的,等结案再说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刺杀皇帝肯定要撤查到底没说的,至于后续两宫交锋如何,当臣下的也管不着控制不住了。
这样折中的办法,两党都能接受,静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众臣要么附议,要么默认。
最后大家讨论了一下,建议由护国大将军蒋绍池负责在彻查期间看管四王。
女帝脸色沉沉,皇帝亦然。
女帝淡淡:“皇帝以为如何?”
“可。”
皇帝垂了垂眸复抬起,和他预料的结果差不多。
龙江案前情一失,朝天门大朝会发生什么大家心中有数,皇帝面沉如水。
“好!”
女帝霍地站起:“由蒋绍池负责看管四贼!朕谕旨,即日起,西提辖司彻底四大王府刺驾一案,务必查清前情内因,不得有误!”
赵关山裴玄素等人放开越王等,“啪”一声下跪领旨!
女帝冷冷:“退朝。赵关山等人往太初宫一趟。”
女帝拂袖而去。
皇帝面色阴沉,也随即起驾离去。
……
赵关山带着裴玄素韩勃梁彻二十余人出了朝天殿,沿着宫廊下了汉白玉台基,往太初宫方向奔去。
秋日的朝阳已经出来了,不晒,但朝天殿内剑拔弩张走一遭,人人都见了薄汗。
一出来,韩勃忿忿:“说得好像我愿意罗织罪名似的,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过去和寇承婴两看生厌,他也没想弄死对方。
赵关山喝道:“好了,别说了!”
他瞪了韩勃一眼,“在宫里也敢胡说八道?”
韩勃只好忿忿闭嘴。
赵关山深吸一口气:“这是天恩,陛下给阉人的活路。”
“你想想,没有陛下和提辖司,你现在该在哪里?刷马桶还是当脚凳?”
韩勃这回彻底没话说了。
沈星有点担心,忍不住拉了一下裴玄素的衣袖。
她知道刚才骂他的是他老师,刚才朝会大约有好些他的师兄弟同僚和故交。
朝阳金红,她仰着头,小脸有点担忧。
裴玄素赤红麒麟袍的领口背心也被湿了一片,他微微冲沈星摇了摇头。
他看着还好,沈星就放下心,这时赵关山和韩勃的对话也结束了,沈星的注意力回到这里,其实她也有点忿忿不平,也不用很多,深入接触一两天后,她和西提辖司的宦官叔伯大哥们都处得挺好的。
他们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眉目狰狞如同修罗,也不像上辈子奉命于裴玄素那样冷硬严肃,深入内部,站在他们的立场,她深切体会到宦营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