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笑着说:“那边用不上你有什么关系?来帮二哥的忙,二哥这边事儿多着呢。”
这里什么时候都有沈星的位置。
他说:“二哥从前的主薄和文书要么养伤要么走了,现在一个没在,如今司里和宦营虽有,但总归有些不一样。”初来乍到,磨合观察和信任都需要一段时间。
裴玄素和他父亲家里官衙的人回来了好些,但各种原因离弃的,已经没了的,更多。
“你正好帮二哥干这个?好不好?”
沈星一下子高兴起来了,真正喜上眉梢,脆生生应道:“好!”
……
两人在值房说得开心,沈星这就加入了整阅文书的行列,她果然很会,一开始不熟练,但到傍晚的时候,就快了很多了,自己能专门管一块地方。
韩勃推门进来,把一摞用牛皮封装着的密资扔到裴玄素的大案桌面,“啪”一声。
他也看到蹲在书案一侧,守着一大排文牍,碎发都掖都耳后的沈星。
韩勃今早就想说了,他嫌弃:“你带这丫头来干嘛?”
沈星十分生气,“我怎么你了?”她瞪了他一眼,“女帝陛下都用女官了,你还敢嫌弃女的不成?!”
韩勃冷不丁被扣上一顶大帽子,他当然不敢说是,噎了半晌,吐槽:“乱七八糟,胸无大志!”
他指指点点,哼哼:“这些都是我的文书先生干的,少干一点,饭都不给他吃!”
沈星运气:“你又知道我胸无大志了!”又不吃你老韩家的饭!急啥,她也哼了一声。
宦官扎堆的地方,其实很荤,没了把儿不代表不说女人,韩勃突然想到了那个“胸无大痣”,平时耍嘴皮子他也很行的,史无前例有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怒目圆瞪站在他面前,他一下子涨红脸,赶紧同手同脚走了。
沈星:“……”
莫名其妙。
裴玄素坐在大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双手撑桌,他当然知道这个梗,心里咒骂韩勃这混球一声,微笑:“没什么,他肚子疼。”
不过不一会儿,赵关山提着韩勃的耳朵进来了,“好了,收拾一下,全部休息,寅时进宫。”
沈星眨眨眼睛,稀奇:“咦,你不是肚子疼吗?”
韩勃:“……”
他望裴玄素,两人对视一眼。
韩勃心里咒骂,只好糊弄过去,“……现在不疼了。”
沈星:“???”
这人多少有点毛病吧?难怪和裴玄素合不来。
她现在渐渐适应,脑海里逐步能把前世今生分开,下意识觉得裴玄素是个好的,把他和韩勃从前不和的原因,归咎到韩勃身上。
她摇头晃脑,不管韩勃了,俯身把散开的卷宗文牍归置一下,喊徐容进来帮她装箱。
气氛很好。
赵关山看精神很多似斗鸡吃瘪的韩勃,又看沉默坐在书案后的裴玄素,还有认真澄澈的少女。
他笑了下,笑罢,心里又默默长吁了一口气,但愿经年常乐,想复仇、有愿望的人也能得偿所愿。
以后还高高兴兴坐一块。
……
赵关山催促大家赶紧去用膳休息,一起吃饭的时候,难以避免说起明早大朝正事的话题,沈星现听不算很懂,但她安静侧耳旁听,不懂先记下,打算回头再问裴玄素。
不然问韩勃也行。
用不慢的速度吃罢晚膳,坐着继续谈了一会,把明日朝天门大朝的安排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时候赵关山的神色已经很严肃了。
同桌的裴玄素几个与其他桌的副提督大小掌班司房等亦然。
今晚谁也没有回家,都在司里值房歇下。沈星睡在裴玄素值房斜对面的小房间,他去看过她之后,回了自己的值房里间的长榻躺下。
今夜晴夜天清,九月的清冷月光无声滤过窗纱落在榻上和他的身上。
裴玄素静静望着那片冷白色的窗棂,许久,闭上了眼睛。
发冠解了下来,乌长如绸的发丝拢在眉额脸畔,那双剑眉和斜飞的丹凤目被衬得更艳美和凌厉几分。
寅时初刻。
整个西提辖司都清醒过来,包括裴玄素沈星在内的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梳洗整理完毕。
硬底皂靴落地的沓沓声,随赵关山沿着长长的甬道自中堂奔出,飞鱼巷快马大车已经全部就位。
猎猎的风,黑披飞扬,裴玄素奔出正堂之际,他在纷踏的脚步声中翻飞的披风中蓦抬头望了一下天。
孤月无声,藏蓝苍穹,在黑夜中幽冷洒着光辉,落地只寒凉孤冷,不觉半点温度。
他们现在要赶赴的正是朝天门,天要变了,不知变往何方。
裴玄素停顿了很小一下,他蓦地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往前奔了出去。
第30章
泠月寒星,遥遥照着前方青石板大道的路。
沈星也在抬头仰望,朱门大户和各司衙署的高墙翘檐交错间,远处宏伟的宫城在黢黑中成了一个个巍峨暗影,熟悉又陌生,两仪宫和太初宫的宫殿群遥遥相对一东一西。
她遥望两宫的方向,也不知大姐姐夫、景昌和爹爹怎么样了?
她整理一下午的文牍,连赵关山都赞她做得好,遥望宫城除了慨然,还有那种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满溢,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很想立即分享给她最亲近的亲人知道。
“星星。”
裴玄素喊了她一声。
车轮滚滚,马上就要转弯,裴玄素喊了她一声,沈星连忙低下头,专门控缰。
今晚很多人都没有乘车,前面的赵关山、韩勃,裴玄素沈星也是。
车队呼哨转过一个九十度的大弯,冲出坊门,沿着两坊交夹的长街往西一路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