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无涯咬紧牙关,重重锤了一下长案,肃容再三叮嘱蒋安几人,后者急忙应了,整理一下,匆匆如常出去。
蒋无涯真是忿懑得喷火,倏地侧头隔着帐壁望一眼中军水师以及明太子驻跸的方向,他片刻才勉强收回视线,亲自抽出火折,把那两封信给烧了。
蒋平方才也在场,听蒋无涯的吩咐以及看蒋无涯写的那封短信,简直动魄惊心完全不敢相信。
属随其主,蒋无涯的贴身近卫和亲信,都是如他一般想法的人物。
这个明太子简直疯了,这就不是个人啊!
蒋平极小声问:“主子,倘若,倘若那是真的,那咱们咋办?”
一思及这个明太子的冷血残暴,这个圣山海大营他站在里头都浑身不自在了,简直一个脑子有病啊!
烧信的时候,火焰燃烧吞噬,蒋平也看见末尾张聚之劝降策反的好几段话语了。
蒋无涯脸色沉沉,抿唇片刻:“等蒋安那边消息回来再说。”
明太子那边觊觎蒋无涯已经多年,往京营内的渗透和放眼线也一直在进行当中。
但怎么说呢,蒋家也不是没底蕴的功勋高门,京营蒋绍池经营多年,渗透不容易,往蒋无涯身边放眼线更是没有成功了。
京营部体量这么大,蒋无涯如臂使指多年,他要确保不泄露传递消息,并不困难。
很快,外面留的亲信蒋东紧急兵分两路,带人很快就勘察了葵水、怀水,好几个位置了。
勘察还在继续,但蒋东立即把目前的讯息急忙发回营中给主子了。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站在浩汤湍急的大江边,看那黑乎乎的天地,流水急促奔涌,足下的大堤却如同豆腐渣一样,他们的心脏怦怦重跳,都目眦尽裂了起来。
第一则消息悄悄发回圣山海大营之内,蒋东他们还在继续往一头勘探上去。但其实到了这里,已经基本百分百可以确定了。
蒋无涯重重踹了一下长案,克制又隐忍,但神色都不禁狰狞了起来了。
他简直怒不可遏!
张聚之和沈星信上最后都留有约见,进圣山海大营中来见他,这是要劝降了,地点时间由蒋无涯来定,主动权交给他。
蒋无涯一身玄黑重铠,铠甲缝隙仍残留着血迹,他在大帐内踱步,大约踱了四五个来回,牙关一咬:“研墨。”
他要给那边回信。
蒋无涯提笔垂眸,思忖片刻地点,转念想到沈星,他在纸笺上写下“东大营,火头营西,白骁羽营,军马第七营。”
“马上送出去!”
“是!”
……
朝廷大军那边一边忙碌一边焦急等待着。
蒋无涯在当天夜间就传回了回信,敲定了明天黎明换防时的见面。
几乎是所有知情者,喜声一片。
沈星张聚之孙鹏举马上就准备起来了,今夜没有当事人能睡得着。
裴玄素也非常忙碌,这个劝降策反计划不管成不成功,后续的军事准备都非常之多。
但看沈星露出笑脸,拿着蒋无涯写给她的那张短笺匆匆跑进帅帐去换布甲了,他心里不免不是滋味。
东大营,是蒋无涯目前身处的营区。至于火头营西的白骁羽营的军马第七营,则是圣山海大营很边缘的位置。
裴玄素几乎百分百洞悉了蒋无涯内心,既然走了这条传信的道路,蒋无涯和沈星又有这么亲近的关系,那么这次劝降,沈星肯定会来的。
不管如何,蒋无涯这里尽可能地减少沈星要冒的险,尽可能隐蔽的见面地点,却同时极之侧重朝廷大军这边来人的安全。
裴玄素匆匆吩咐下去之后,也急忙起身往内帐去了。
他其实本心不想沈星去的,进入圣山海大营冒险性有些大了。但正如上面所述,沈星不去不合理,他若硬不让沈星去,不是不行,但张聚之等文臣武将面前,就显得私心太重。
这在此刻,其实是不合适的。
另外,沈星不是他的笼中鸟,他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能犯那个人的错,以爱为名把沈星禁锢起来。
因为沈星本身是很愿意为这件事出力的。
他只得再三叮嘱邓呈讳等人,甚至私下去寻了张聚之和孙鹏举等去的人,以私人的名义请托,务必请照顾留心沈星。
他甚至半真半私,卖了一次惨,垂眸黯然,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了。
张聚之孙鹏举二人不由慨叹,不想裴玄素竟也是这样的儿女情长有软肋的人,不过转念一想,合情合理,可怜可悲,俱郑重答应了。
甚至孙鹏举还把心一横道,除非他死了,否则肯定带沈星全须全尾回来。
这会儿,这些私下的事情,裴玄素也没有说。
他进去的时候,沈星已经把布甲很快穿戴妥当,马上就先动身离开帅帐了。
他没别的说的:“一切小心,多想想我。”
沈星不禁瞅了他一眼,想起先前,但舍不得多说他,只道:“你记得就好。”
“嗯,我知道了。”
废话不多说了,沈星还要去和张聚之孙鹏举他们汇合,裴玄素将她送到侧帐,她撩起新开的小门,回头冲他点点头,带着邓呈讳徐芳匆匆就钻出去了。
......
沈星和蒋无涯是去年盛夏匆匆一别的,赵关山去世后没多久的时候。
时间不是很长,也就一年多,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大,好像很漫长的样子。
但回头细思当时和对方,就发现其实并没有很久。
还记得那日暮色四合,那条满是砖石和青苔的长长小巷,彼此眉梢眼角的伤感和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