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旋地转,险些栽倒,被一把扶住,勉强站了一会儿,这才俯身抱起儿子,紧紧抱着,跌跌撞撞高子文等人快步往前而去。
……
而在京畿南通往兰亭州的玉岭大豁口,有几辆马车在今夜低调跟着车流人流进了京畿平原。
这里面有两拨人,正好落在在玉岭不远处的客店里,把今夜前后几波疾驰的狂冲和追截的马队尽收眼底。
双方意外遇见此事,都不禁十分关注,立即遣心腹悄悄跟上去,留意结果和涉及的人物了。
客房二楼的露台,也没点灯,黑夜里红泥小炭炉发出的一点红亮的微光,陶壶茶盏,白玉小杯,淡淡青色的茶汤,茶桌边上两个人青年男人。
不同是一个身手矫健自如举止潇洒,另一个是被近卫从轮椅上小心搬扶下来坐好的,近卫随即隐身至边上。
这个露台,遥遥对着玉岭行宫的方向,行宫那边黑乎乎的,被大水冲垮的残功破梁隐约可以望见。
客店一楼灯火通明,很多胆大的外敌客商和本地的闲汉正在大声聊着先前动魄惊心的宫变大战以及如今两宫陈兵东西郊、东都城门依然未开的现状。
很多客商边走边观望的,已经打算就在京畿远郊的几个县把货便宜些销完就算了。
底下人声鼎沸,二楼却非常安静,茶桌左侧那个身手矫健的男人拿起白玉杯盏,微微勾着唇角垂眸瞥了清香扑鼻的茶香半晌,啜了口,持杯抬眸:“寇氏进退维谷,你我两家是世交姻亲,夏某人良言,伯才兄当今早规劝父弟才是!”
大约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或者根本就不知道,现任代掌寇氏家主寇勋智有个大儿子,寇承泽的亲兄长,也是寇承嗣的大堂兄寇承浩。
这位小儿患疾,从小左脚有残不良于行,非常低调,基本不出现东都的官场和世交。但寇承浩十分聪敏,从小遍读百书,长大后周游亲历,著书立说,自成一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个名士大家。没有娶亲,三年间至少有两年在外面的。
神熙女帝和寇氏发生大变之时,他正隐居东海平州,闻讯立即就折返了,不过距离太远,他又有很多不方便,日夜兼程紧赶慢赶,这才刚刚赶回到京畿。
至于他对面的这名青年,是遣了心腹去平州打探他的去向,处理好其他事情后,星夜北上,在昨日与他迎面遇上的。
这一路上,双方收到的信报都是不停的。
而局势变化之大,让人眼花缭乱动魄惊心。
黑暗里,寇承浩连茶都没有喝,他神色沉沉,沉默了半晌:“我总得先看看。”
从前的门阀世家之间,多有联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亲戚关系,也就想找个借口拉关系的时候,就勉强用来一说。
现在这样局势,寇家很难。
但再怎么样,寇承浩得先看一看,至少得明太子成功从东都城内出来和西郊大军汇合,才有得说其他吧?
明太子若出不来,一切都是废话啊。
这是一件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
矫健青年也没有废话,他点点头:“那就静候彼此佳音。”
寇承浩没有说话。
矫健青年放下茶杯,直接起身,离开客店。
一楼议论纷纷的人群,还未肯睡去,还在吐沫横飞讨论方才急促经过的几路马队,在猜测着什么。
去探听消息的心腹还未曾回来。
那矫健青年快步下了楼梯,灯光投在通往后院的庭院里,衣料摩擦的声音,这青年三十上下年纪,相貌堂堂英俊,一身蓝衣,风尘仆仆脚踏黑靴。
灯光投在他的脸上,若裴玄素在此,估计立马就把这人认出来了。
因为化灰都不会忘记!
这人正是向明太子推荐了他,裴玄素曾经的好友兄长之一的夏以崖!
一出房间,夏以崖唇畔那抹微笑敛下了,唇角绷得紧紧的!现在心焦局势的绝不仅仅只有明太子那一边,南方十一门阀蓄势已久并且已经暴露,明太子若失败,南方十一门阀将随后的不久会被连根拔起。
所以,双方的利益此刻是高度一致的,南方十一门阀也竭尽全力去支持襄助明太子的。
明太子人手也紧缺,但南方十一门阀已经大动起来了,奔赴南都,奔赴京畿。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徐妙仪计划,但明太子要拖延时间他们是知道的。但很明显,方才第一队抢先从兰亭州方向冲进京畿豁口的人马带队的是个明显有病的青年女子。
夏以崖过去非常关注明太子那边的人事,他几乎是马上想起了安陆王楚淳风那有心疾的王妃徐氏,以及裴玄素的未婚妻徐三小姐。
他们刚上客栈,那边官道呼啸而过,他们想遣人去追都来不及。
一行人仔细分辨一下,心中不由生出一种不大妙的感觉。
堂弟夏弘沧急忙低声问:“大哥,那边拖延时间不会失败了吧?那,明太子会顺利出来吗?咱们能顺利带大军入南都吗?”
西郊大军门阀的人不缺,夏以崖一行很清晰外面的局势,唯独不清楚的,只有东都之内和两仪宫。
大家都很担心。
夏以崖也不能不说不担忧,但偏偏张陵鉴严防死守东都城高池深,他们在坊市的眼哨根本不能得到皇城和两宫内部的核心消息,再焦急也根本无处使力。
夏以崖刹住脚步,半旧的黄灯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咬着牙关道:“那位不至于这么逊!”
至于南都和夏氏。
夏以崖目光沉沉,“假如,最终无法取货南都淮州一线,”明太子集团无法取得半壁江山,他咬牙道:“那咱们只能退到安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