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大大小小的门其实很多,有不少还通完飞龙厩青储池等地方,控制了整个西皇宫,想避开圣山海的监视私下出皇城,其实并不难。
黑魆魆的深夜,沓沓的马蹄声,韩勃问:“哥,我们去哪?”
坊与坊之间的大街仍然处于严密戒严的状态,但还是有人马骡车时不时行走的,第一个是五城兵马司——他们是负责城内戒严的主力,五城兵马司已经被张陵鉴拿下,临时接掌的事老将郑凛,这头发花白但依然威风凛凛的离休老将很快把五城兵马司理了一个整整有条,不管五城兵马司底下的官兵原本是那边的势力,反正谁也不能靠近城墙及城墙边缘的坊市,违者立杀。
五城兵马司负责大部分城内巡守戒严,然后分出一大半的人和城头肉菜以及粮城那边接洽,不断往各坊运粮食肉菜。
量很大,又重,工作量很大,昼夜不停,才勉强分配运抵到位。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裴玄素一行在坊间大街中行走,一点都不突兀。
自玉山惊变至今,裴玄素终于一跃而起手掌大权,获得了一个大阶段性的胜利,东西提辖司和宦营私下很多人都激动的泪洒满襟,他们终于做到了吗?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和圣山海剑拔弩张之际,还有一个寇承嗣。
韩勃等人激动亢奋,硬是敛下,不过私下的脸上神态和语气都还是能看出几分。
他们现在是一腔激动,众志成城要干倒明太子。
裴玄素很沉着,他吐出一句话:“先去找张太师。”
现在已经八月了,仲秋的夜风已觉寒凉,韩勃赵怀义张韶年对视一眼,还有冯维孙传廷他们,大家深吐纳几口气,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凝神观察左右;前面的贾平带路,一行人沓沓快速往张太师临时休憩指挥所在的五城兵马司衙门而去了。
张陵鉴年愈八旬,不过身体很好,从懿阳宫出来,思忖过后,他还是按照裴玄素所想,把神熙女帝状态的话给放出去了。
回到五城兵马司后,他并未休息,询问过城防和各坊粮菜运输分派情况下去,他在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任东鄂的大书房心事重重思索,缓步皱眉踱步。
这个时候,外面传报,裴玄素微服来了。
张陵鉴不禁眉心一蹙。
但裴玄素都已经到门口了,他沉默片刻,只得让人请进来。
裴玄素一身普通的五城兵马司百户甲胄,头戴配套的黑纱百户官帽,穿戴普普通通,但白皙的微微几分苍白又阴柔艳美的眉目,这个摄人又凌厉的权宦,缓步而来,分宾主坐下,颀长身姿,却谁也不能不把他当回事。
哪怕张陵鉴。
偌大的正堂,灯烛明亮,除去老将郑凛和彼此几个贴心心腹之外,其余人都已经全部屏退了。
张陵鉴不动声色打量了两眼对方,后者姿态淡淡,坐下后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张陵鉴眼睑动了下,他皱眉问道:“裴太师此来,不知是何故?”
和张陵鉴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也不需要废话了,裴玄素单刀直入:“少帝之死存疑,东宫弑兄、矫诏谋逆,不臣大逆弑帝杀母,我欲查证,还请张太师作公允见证,以待宣告朝堂和天下。”
这件事情,是明太子立身根本。
一旦查实,裴玄素将可以立即代天子下诏,废去明太子皇太子之位。也就是说,只要一查实,这样的罪名,明太子将马上失去继位资格,沦为罪人。
张陵鉴闻言不吭声了,他并不愿意,不管明太子是否杀少帝夺的太祖遗.旨,他都是太.祖皇帝的尚存活的唯一子嗣,嫡子,现在神熙女帝也默认传位给他了。
但裴玄素缓缓说:“若是真,这个国朝,汝等跟随太.祖皇帝血战南北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山,难道就要交予这么一个弑兄、逆父、杀母不孝不悌的疯狂之辈手里吗?”
后面这些话,裴玄素说得非常缓且重,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张陵鉴的心坎上,后者不禁烦躁地站起来,皱着眉头在室内来回踱步。
是的,明太子这样行为确实让张陵鉴很不舒服。
但他更厌恶寇承嗣!
作为太.祖皇帝的亲信股肱,虽分主臣,但敬重有加称兄道弟多年,他是从来没考虑过那群姓寇的继承楚氏江山,这和神熙女帝本人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们这群老东西对寇家都很厌烦。
只是秦钦司马南那些人更偏激,思想立场也不一样罢了。
裴玄素适时道:“寇承嗣其人,”他摇摇头,言简意赅一针见血,“我与他不可共存,想必以张公之智,必想通透。早晚……”
“寇承嗣不配!”
裴玄素需要争取张陵鉴,两人都是太师,各有立场和千秋,说到实权封位,对方现今不及他;但要说声望和威信,张陵鉴超然本朝,两者是没法比的。
正如裴玄素让人请张陵鉴来觐探昏迷的神熙女帝,他要少帝这件事进攻明太子,绝对不能少了张陵鉴的存在。
裴玄素也站起来:“届时,在楚氏宗室,找个合适的,年纪小些的继位者,承祧宗庙。张老以为如何?”
张陵鉴霍地刹住脚步,他回头瞄了裴玄素一眼,这个阉人,年纪小些?他当然懂对方的心思。
但这个都是后话了,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现在裴玄素已经把话题挑到这个地步了,不孝不悌弑兄杀母,更重要是明太子重出以来的种种动作举止,他心里确实挺膈应的。
楚氏宗子,张陵鉴不禁心中大动,他抬目瞅着裴玄素,后者眉目阴柔而淡淡,一派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