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折叠得极小极薄的纸片在当中,就是最贴近玉牌内壁位置的那张,殷红的印鉴自纸背清晰透出。
裴玄素一把捻起那张,抖开,几乎是同时,他厉喝:“这几个人,必是宗室子!”
“锦江王之子?东极王之子?坪山王之子?……”
裴玄素将宗室中仍然□□的、目前簇拥皇帝身边重要的宗室王们一个个尽数数出,手一举,那一张制作极其精良又极薄的空白纸笺扬开,左下角鲜红的绥成王王印醒目至极。
几乎是马上,全场面色大变!为首那暗阁成员还真是就坪山王之子,他身后有一个是他的庶弟,有一个东江王之子,还有一个是越王之子。
这四个人和可那俩被囚刺客不一样,他们出身宗室,父王是宗室王重要组成成员,实封实权,他们参与了龙江刺杀,并自夷寨脱身,但却绝对不能像俩刺客一样被灭口杀死的。
连在场的皇帝的股肱淮安侯郑御都脸色大变。
至此,事态又再度翻转。
坪山王之子几人面色丕变,几乎是马上,他们掉头疾速遁离,连手上的刺客都往地上一掼不管了。
寇承婴长剑一挥,抢先拉过刺客,一看,也是仅剩一口气,他把人往身后一甩,厉喝:“快追!”
一前一后,先冲出石林,又冲进宣慰城,自城中而出,又进入莽莽山林,龙江江水奔腾不息,两边的人减员都非常厉害,药物作用渐渐消褪了,但高强度战斗追击让所有人的喘着粗气。
积年的腐叶一脚深陷脚踝,拨开横生的枝丫不断往前走,人不少,但除去身侧的甚至不知道不远处那一拨究竟是敌是友。
唯一全神贯注着追逐前方那鲜血晕染的坪山王之子几人。
——既然裴玄素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就直接推翻原来的一切,让大家从头来过。
用他掌握的信息,竭力去掌控这件事情的节奏。
他咬紧牙关,一直提着剑奔走在最前一线。
冯维四人侥幸都没大事,几人紧紧跟在裴玄素身后,为他捏一把汗。
裴玄素少年游历南北,事也遇过不少,但最凶险这次,一无所有,背水一战,败,就死,甚至比死更凄惨。
但所有人都拼出去了,悲愤憋着成一口气,死就死吧,他们不怕死!
他们跟着裴玄素一步一步前行,横生枝杈刮过脸颊伤口,一阵一阵刺痛。
冯维他们还很担心主子的身体撑不住,只能祈求,那截老参能支持得久一点。
血色湮红,蓝衣深浅一片渲染,裴玄素持剑一步步前行,就像悬崖的孤身。
……
命运和情感,终究还是把沈星和裴玄素牵连在一起。
两宫人马的人不择路狂奔追逐,坪山王之子几人几度要脱身,都被死死咬住。
裴玄素他们途径滂水一侧,甚至见到顺流而下的木筏,只见断口簇新,显然刚扎的,于是他们勾住木筏,跳上去直冲对岸,扑通扑通下饺子其余人全部一头扎下水。
河上河下,又是一场撕扯混战。
裴玄素留意到木筏边缘一侧有一处簇新的袖箭刮痕,他当即就想到了沈星,沈星就是用袖箭的,她每天都会紧张又认真地检查两手的袖箭和包袱的短镖,他见过好几次。
上岸后,越过一处高坡时,裴玄素鼻子抽了抽,他忽嗅到一股很淡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沛州辖地的山中有硫铁矿,因而还有个火药厂。火药厂朝廷直辖,但他对这种味道非常熟悉。
他眼利,立即就瞥到坡底大石边有一道处理后残留的脚印,非常深,似是力工背着沉重的背篓走过的,并且看清晰程度,过去也有很久了。
他大约明白这是什么了。
但裴玄素扫一眼即掠过,他深深喘息着,顾不上其他,只全速往前急掠。
双方的人完全不顾自身伤势,疾速遁离和追击,前方人越来越少,仅剩坪山王之子几人带着七八个人全速急奔。
裴玄素瞥一眼溪流水位,一跃而过——从悬崖底下他就注意到水位,过了滂水之后,水位偏低越来越明显。
他浑身热血上涌,一阵冷一阵炙流窜而过,他要功,就必得首功!
坪山王之子几人必须到手至少一个!
背水一战,他亦不知前方生死,但他竭尽所能。
最终,在他全力的暗中控导之下,兜兜转转,坪山王之子一行此刻终于还是来到了夷山水坝不远的位置。
夷山水坝是前朝为了恩抚两夷建造的,泽及几个宣慰府数十万的夷民汉民。
不过现在汉民早就跑光了,两夷也退进旧寨,陈旧的大水坝孤零零留在原来的堰塞区之上。
孙传廷无声重新汇回追击小队,他冲裴玄素无声点头,裴玄素判断得一点都没错,奢蔼确实拦截了大坝水流,原来估计是要给朝廷进山的平叛军重重一击,宁可两败俱伤的。
但现在奢蔼改变主意了,和裴玄素交易后,三分之二的族人准备撤离,包括他自己,只留下三分之一精勇夷兵和平叛军决一死战,为族人争取时间和空间。
孙传廷刚才去看了,奢蔼已亲自带人抵达水坝,待神武大炮一响,他将立即会点燃大坝上的火药引线。
但孙传廷迟疑了一下,“但数量有点不对。”
孙传廷也在沛州很长时间,裴玄素熟悉硫磺硝石的味道,他跟随左右自然也熟悉。
但一路绕路过去,他感觉曾经在这一带运输而过的火药有很多,远超奢蔼所拥有并布置在水坝的。
这时候,前后几拨人已经距离水坝很近,不足两里地。裴玄素刚才抢先说话,引导小队绕另一边追击,把另一条近路有意无意让给楚淳风郑御等几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