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确实还遗留一些暗中的心腹势力,楚元音攒着,但没有长久的利益维系,又有几多人能身家性命都不要一心扑你身上?
徐家就是很好的例子。
徐氏在西线的旧部将领几乎已经全部都被明太子攻陷了。
当然,楚元音可以什么都不要,带着妹妹侄儿和一小撮的铁杆护卫直接离开,抛弃这一切,从此民间百姓。
可就这样跑了,她根本不甘心,也愧对妹妹侄儿。
说真的,他们是太.祖皇帝同胞兄弟一脉,嫡出的宗室,站在这个王朝的巅峰之上,楚元音素来都发自内心以血脉身份自豪骄傲的。
没到万不得已,她如果贪生怕死跑了,将来怎么对绥平一脉唯一的男丁她的仅有的侄儿交代?
又怎么对得起现今仍忠心耿耿于他们姑侄三人的父皇心腹亲信?
楚元音自己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这个步履轻盈无声却侵略性强劲的艳丽阉宦,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楚元音抬起头,剧烈喘息着,死死盯着他。
裴玄素淡淡道:“把你的底牌都给我,我这个人没有太多好处,应还算信守承诺。”
“只要你们不干其他事,安分待在封地,我绝不以此来动你们的封地和一根汗毛。”
这个阉人胆子真的大!
可偏偏,对方一直以来并未刻意表现什么,却确实对身边的人足够好,也算信守承诺。
裴玄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他确实比神熙女帝和明太子相对可信。
最重要的是,楚元音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那些父皇留给她的东西筹码现在不用,估计随着两宫最后的激烈碰撞,也会失去至少大半。
楚元音呼吸急促,她从床上跳下来,仰头和裴玄素死死对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起誓,以你父母义父亡灵和你妻子徐妙鸾的名义!”
裴玄素脸色霎时阴沉。
这算是逆鳞了。
可楚元音一步不饶死死和他对视。
片刻后,裴玄素举起右手,发了一个毒誓。
楚元音绷紧的肩膀泻下来,哑声:“你别怪我,你我都是为了生存、为了复仇而已。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裴督主,我孤注一掷,你总要给我哪怕一点保障吧?”
所以,请不要记恨她今日的强迫起誓。
决定将筹码全部押在裴玄素身上之后,楚元音开始担心这个阉宦记恨今天。
裴玄素点点头:“我明白。”
他能理解。
裴玄素愠怒有一些,但没报复的打算。
接下来,废话也不多说了,楚元音抬头:“我父皇还给我留下一些朝堂官员的把柄,但现在这个局面,估计作用不大了,我稍候都写给你。”
楚元音的底牌不是这些,她最大的底牌是:“我父皇当年苦心经营,在各地十来个卫所和州府都有些人,文武都有,但经历这一着,大约十存二三。”
“我稍后给你名单和亲笔信一封,还有几个心腹,你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去联系。”
但父皇已驾崩,十之二三是父皇临终的预估,皇帝具体也大致说了一些应仍会效忠的人名,但这个大致当然没法肯定的,多少会和实际有一些出入。
“姚文广和高子文两个狗东西在咱们王府经营多年,他们肯定知道一些。你联系这些将官的时候,很可能会被东宫知情的。”
万一联系到本来是东宫暗子或这段时间已经被东宫拉拢了过去、却还没有明着表露站队立场的人,将立马露馅的。
楚元音特地强调了一下这一点。
韩勃已经出门,吩咐两句,很快就有纸笔墨砚送来;陈英顺亲自抄水进砚台,侍立在一边磨墨,很快研出了满满一池墨。
陈英顺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和韩勃两人重新无声分立到一边,保持安静,室内落针可闻。
陈英顺这等官阶高位了,做这些书僮工作主动而自然,从动作可以看出在他心里一切都以他们的利益及督主裴玄素的需要为先,楚元音看在眼里,她有时候都不禁羡慕,因为陈英顺韩勃等人的能干和赤胆忠诚,他们紧紧簇拥团结在裴玄素的身后听命。
这么一比较,这些个阉人某个角度,甚至比那些没阉割的朝廷官员还要强多好多了。
楚元音在今天,对这些她曾经不屑厌恶许多年的阉宦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和感触。
但这些都是杂事,自不会说出来。
楚元音坐下后,刷刷写着,对于父亲给她的东西,她早已烂熟于心,写得非常快。
她把名单都写完了,亲笔书信的话,会有些多,她稍后再写。
楚元音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最后一张纸,写了六个人名和官职,最后在抬头标注上“京营”两字。
这是两仪宫一脉最大的底牌。
楚元音起身:“这张纸上的六人,我上半年已经联系过了,你只管放心联络就是。”
楚元音抬眼:“这一次政变和兵谏,京营必定会参与。”
京营十五万常驻军,还有十万宿军,共计二十五万精兵。京营是宿卫京师、京畿和整个关中地区的最大也唯一的中坚军事力量。
京营的都指挥使,是从开始至今都一直保中立的安国公、护国大将军蒋绍池。
也就是蒋无涯的父亲。
楚元音说:“但我要告诉你,蒋绍池不是中立的,他是太初宫女帝的人。”
中立只是表面,蒋绍池其实是神熙女帝的人。
这才是神熙女帝最大的底牌。
这也是两仪宫皇帝在最开始时,即便神熙女帝重伤昏迷不醒,他也不敢妄动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