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仰头望他,阳光折射,他的脸很亮,她看着这样仿佛是两辈子鲜明都合一的他的面庞,她住嘴不说,但暗暗下定决定,假如……要死就一起死,“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一次,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说到这里,沈星从方才掏出解下的贴身物品中,取出一张纸来。
正是霍少穆写的那张纸,四个地址的那张。
她打开折叠棉纸,垂眸细看,不禁有些泪目,她吸吸鼻子,把纸张压在自己的心口上一下,小声:“你还记得,我前几天给你说过的金州逆道案吗?”
“这上面的几个地址,在一开始,你剿逆道党羽的时候就灭了的,还是你亲自出京去剿的。”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前世当时,她还因为他出京而感到高兴,不用见到他,她高兴。
并且那时候的他,刚旧伤复发不久,还没好透。
挺着那一身入骨旧患痛楚——他一复发起来,严重那几天痛不欲生,趴在床上起不来身。
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却起不来,那种痛的程度,看着就有些让人齿酸。
可他能下床之后,还没好透,就亲自带人去剿了这几处逆道匪巢。
沈星当时还特地看了邸报,记得听清楚的,宾州、泰州和京畿南郊。
乍眼一看霍少穆写的这张纸当时,除了二姐二姐夫以外,这几个那么恰好似曾相识的地名,不禁让她刹那回忆翻涌,心中一震。
“你说,你会是特地去的吗?”
是,特地为她而去,剿的是那种“逆道匪巢”吗?
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看着裴玄素一步一个脚印,才是知道上辈子那个满身伤痛人有多难。
朝局倾轧和这些顶级人物水面下的厮杀又有多么凶狠和不见血腥。
她知道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自己就算当了太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上辈子他无言的保护,又有多么的不容易,多么难能可贵。
他背后究竟为了她做过多少事?
又有多少事她这辈子即便再努力去追溯都不可能知道了?
沈星吸了吸鼻子,强撑着不哭,她还努力笑了笑,但唇角一动,眼泪就“吧嗒”掉下了一颗。
但其实,裴玄素的心也吧唧掉在地上了。
他刚才其实心情不错的,所有不虞,随着她的笑脸和飞跑进门,很快如冰雪般消融了去。
如今靖陵计划查探的进展,其实是很不错的。
裴玄素有一种直觉判断,他还掐在明太子那边进展的关键上。
虽然她很快身边就不止他一个至亲密的人了,但心情恢复之后,转念一想,等成婚以后,徐家就成了娘家人,他和她一个新家,他照样还是她身边唯一最亲密的身份。
徐家人总不能天天来他家的,来了也不能轻易进他和沈星的院子,卧室更不必说了。
把这些介怀之处放下之后。
她二姐二姐夫获救将在眼前,假如明后天一切顺利,他将要实现对她承诺的大半了。
而她婉柔和他在一起,坐在他怀里,他给她擦发束发,她和他分享她的种种喜悦惆怅和心情。
他就一下子将因为前些时日前生那个人的那些不虞东西丢在脑后,很快沉浸进和她私下一起分享的柔情和开心惆怅当中。
但一下子来了个大转弯,昨夜的梦简直如鲠在喉,一旦想起心口就像硌着大块硬物似的,膈应得他愉悦全无,脸上的笑一下子挂不住了。
裴玄素的笑一下子敛了,半晌,才说:“……是吗?”
第103章
裴玄素的性子其实自私又霸道。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老天爷可能很不喜欢他。
他这辈子,从小渴望竭力想得到的,他都得不到,或者不完整。
母亲,母亲憎恨他,他这辈子嘴上不承认但心心念念却都未曾拥有过她的爱。最后昙花一现,也根本不纯粹。
如果大哥也在,只能二选一,想必母亲会让大哥活而不是他。
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母亲肯定有让他照顾大哥的因素考量,才做出那个选择。
因为大哥一个人绝对是活不下去的。
而他这个极善伪装的悖逆儿子,不得不承认足够强悍有能耐。
父亲,父亲爱他,也爱哥哥。
父亲还有自己的理想和事业,他也爱他治下的百姓子民,往往会在外务上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极力腾时间,但其实分给他的也很少。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小小的他抿唇过,为什么别驾陈伯父或刺史梁大人等等总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而他父亲为什么总是那么忙碌。
渐渐长大,他理解父亲,也投身父亲之志,但那些小小的他拒绝奶母抱哄,自己孤零零抱膝坐在床上长久望着窗外的院门等待父亲的时光并没有因此消失。
可再后来,他连父亲都没能留住,他是死得那样惨。
再到哥哥,哥哥真的很好,可惜,可惜因为他那个毕生难忘午后的一个调皮提议,哥哥成了一个长不大的痴儿。
他惊才绝艳,三元及第状元郎,大燕朝第一人,想着报效家国,承继父亲之志,也是他之志。
习得文武艺,报与帝皇家。
他也一度深得帝皇的赏析和栽培,将要鹏程万里。
可偏偏最后却“阉割”进了提辖司,走上一条正常人难以想像的崎岖道路,发现这种种的血腥丑陋真相。
最后,最后就是星星了。
多么的不容易,绝境艰难之中,他可以仰望到一线光明,并且伸手抓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