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太子是带着船来的。
险险及时赶到。
在急追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之后,明太子终于望见了急疾速沿着上游迎下来的十数艘翘头乌篷船。
他被人背着,厉喝一声:“快!马上上船——”
跑到这里,很多人根本是凭借毅力支持至今,登时精神一振,狂冲一跃跳上船舷,立即扑倒在地,喘得都起不来了。
背部一路背着的囚犯直接滚在船舱里。
掌船的人根本就没停下来,一路冲着擦过岸边只是一瞬,船桨竹篙狠狠一撑,十数艘乌篷船立即顺着湍急的江水荡了出去,冲进江心下游。
明太子从暗卫背部下来,他喘息着立在船舷,裴玄素一行刹住在岸边,甚至有人扑通扑通跳下水。
但这样的水流,不可能追得上的。
明太子和裴玄素遥遥对视,双方都喘息着,明太子蓦地回头,吩咐:“过了这个弯,马上走融水回兰亭!”
他最后望了案上的裴玄素一眼,后者已经成了一个红衣小点,黑压压的人最前方。
明太子进了船舱,他一扫,立即问:“卢凯之呢?”
高子文他们不知道:“他,他们走一个方向了。”
当时一发现大爆炸,卢凯之那边一行立即掉头,没有和他们走一边。
是船上撑篙手下答的,船上刚刚收到赶赴杜阳的探子的飞鸽急报,“殿下,卢凯之挣脱丢了,已经被裴玄素的人追上包拢……没能抢回来。……”
明太子蓦地转身,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卢凯之是知道一些东西的!
明太子雅致俊美眉目刹那狰狞,怒不可遏:“没用的东西!”
高子文张鸻等人经历过被裴玄素急追的这一着,都不敢出声了,一个个都低下头。
……
可对于裴玄素来说。
结果就是一个,那就被人跑了。
浑身热汗浃背,喘息急粗,身上套的伪装外衣已经直接扯脱了,眼睁睁看着乌篷船随急促涌去,明太子伫立在船舷,蓦地转身。
一股极大的气愤直冲胸臆,裴玄素神色都扭曲了一瞬。
身边的梁彻立即问:“督主!明太子出来了,咱们要上报陛下吗?!”
明太子明显是私自出行宫的,并且这杜阳肯定设计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个靖陵计划。
裴玄素气愤到极点,但他马上面临一个极其重大的选择。
——他眼利,不但看见明太子,还看见翻滚在甲板上捆绑昏迷沈云卿,一个年轻女子恰好翻滚在船舷边,脸冲着岸的方向,蓬乱的头发扬开,露出一张虽不是很相似但口鼻轮廓一看就和沈星有血缘关系的脏污的脸,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惨白。
裴玄素看到了沈星放出的信号箭了,他此刻也亲眼看见人了,他百分百肯定,那就是沈星的二姐二姐夫。
裴玄素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暗查靖陵计划的,他对明太子忌惮至极,又有了沈星说的先知,一心在这个靖陵计划丛中伺机而动。
他的处境,他父母、家族、义父的的死仇,他身上背负的压得他沉甸甸喘不过气的一切。
——今夜动静虽大,但有杜阳卢氏在,遮掩一下谁也联系不上他暗查之中的靖陵计划。
可于星星的二姐二姐夫而言,其实提起来被挑明会更好,谁知道他们回去后会遭遇什么?
按沈星前世推断,二姐二姐夫暂时应不会死,但后续一旦失去效用就不知道了。
挑明,对明太子掣肘会更多,很大几率延缓他的速度。
由二姐二姐夫引申徐家,其实挑明,不但二姐二姐夫对徐家的事也更好。
他能借用更多的力量,去解决徐家的事情,去了沈星一直心心念念的心病,挽救她的家人。
可现在的问题是,一旦挑明,靖陵的蛛丝马迹哪怕他不说,也挑明在神熙女帝面前了。
裴玄素原本对靖陵计划的暗中推波助澜从而力挣而起,是寄予厚望的。
他走的每一步都不容易。
焉知神熙女帝知悉靖陵计划的蛛丝马迹之后会发生什么?
太多可能,甚至可能会改变后续整个走向。
但裴玄素不过沉默片刻,在滚滚江水前稍顿了一下,裴玄素毫不犹豫:“马上飞鸽传书玉山行宫!”
他蓦地转身,身后马蹄狂奔声音,却正好对上了沈星急喘,一双睁大的杏眼。
她眼睫本在颤动,倏地顿住,抬眼一瞬不瞬仰头盯着她。
……
沈星一路飞奔急追,冲出民房区就遇上马行,他们牵过马匹翻身而上就一路狂追。
刚好听见最后几句。
乌篷船已经没影了,她剧烈喘息着,愣了,捂住胸口急喘的手顿住,抬头盯着他。
他说:“活着的人更重要。”
那些血海深仇,已经死去的人,都可以为还活着的人安危暂退一步。
风萧萧,水声浪涌,下半夜清凉皎洁的月光披撒在山边草上和两个人的身上,身边的人已经纷纷散开忙碌,他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脸上,他轻声说:“我是我,既然从前的我可以,那现在的我也可以。”
人多,用从前代替了“前生”,但意思是一样的。
不跟着原定的打算走,后面即便难些,我也是可以的。
月色下,裴玄素眼深呼一口气,他看着沈星的眼睛,很认真哑声,但也极真挚,在这个风浪萧萧的岸边,他轻声说:“复仇和上冲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
时至今日,他早就没有远遁离开的念头,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成为最后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