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能记一辈子。
不管怎么茁壮成长,这一点从未改变。
昏黑腌臜的牢狱里,她就像一道暖光,不大,却深深照在他的心脏上。
地牢里黑兮兮的,裴玄素突然说:“你祭扫我的父母,收葬我祖父和我,照顾我哥哥,以什么身份?”
他喉咙沙哑充血,黑暗中披头散发,存在感加倍的声音里藏着一种异样似凶兽般的感觉,马上就要扑出来。
沈星一愣,她停下话语,抬头不解看着他。
裴玄素慢慢上前一步,晕黄的油灯灯光很暗,投在他的侧脸上,深邃的眉弓和山根,沈星愣愣,他一瞬不瞬盯着她含泪的大眼睛。
一碧如洗,残存憔悴,但漂亮极了。
纯粹又赤诚的美丽。
千万人俱往矣,他此生都不会再多遇见一次的风景。
沈星这副含悲的样子,他轻声说:“外面的情况是很不好了吗?冯维他们怎么样了?”
沈星心一紧,她困难,但还是点点头,眼泪无声滑下,她仰脸看他那张染着干涸血迹的颜面,“……冯维他们很着急,在永城侯府,在东提辖司,还跑出京想办法。”
她跑,冯维他们也是,去找裴玄素先前安插在新募兵卫所和京营宿军他的人。
她不知怎么地,隐约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想避,但裴玄素已经问:“我问你,你收葬我祖父和我,祭扫我的父母,以什么身份?”
沈星不解,怔怔看着他。
裴玄素说:“未亡人可以吗?”
未亡人,即遗孀,望门寡也属此列。
他站得很近,他很高大,此刻给沈星一种压迫感,他的声音一出,她脑子“轰”了一声!
裴玄素心脏和手都在战栗,井喷般剧烈翻涌的情感他根本控制不住!
她一点都不听话,她豁出去一切想救他,连徐家那边的立场都不顾了,辗转奔波千里,又告诉他,她会给他和他的家人收殓安葬,每年祭扫他和他的父母,自此照顾他的哥哥。
在这个风声鹤唳,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人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之际。
他相信义父必然会竭力把她隔离在外的,徐芳冯维他们也该是,可是她还是费尽心思绕回来了了。
做完了所有的一切。
跑到这大狱里哭着和他说这一番话。
她倔强,她还不改!
沈星大惊失色,这一刻所有东西都忘记了,她霍地退后一步,但裴玄素比她还要快,他伸手扣住她的双肩。
两人都清晰暴露在灯光之下,这一刻,他长发披散,眉目染血阴翳,和上辈子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表情。
她战栗起来,拚命想挣开他的手,但裴玄素的脸突然俯下放大,这一刻他很可能死,他不吐不快,他不顾一起,重重地亲吻在她的唇上,“我喜欢你!我心悦于你!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我就是喜欢你——”
“喜欢很久很久了。”
喜欢得他都快疯了!
在这个很可能他明天就会身死,在这个黑暗的牢狱里,他不顾一切告诉她!亲吻她!
就算明天就死了,他也要告诉她。
亲上去那一刻,他喉头嘶哑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沈星“轰”一声,她拚命挣扎,他死死扣着,在短促的耳鬓厮磨间,她感觉唇上剧痛,她痛呼,使劲一挣,裴玄素终于松开手了,她掩嘴,蹬蹬背后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唇染血,把她的唇咬破了,鲜血沾了两人一嘴一下巴,他凶狠的神色,和上辈子那人重合,沈星战栗,牙关咯咯作响。
“你疯了!你疯了——”
今天突然揭晓了一个答案,沈星简直要呼吸不上来了,裴玄素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她尖叫,脚下连瓮羹都打翻泼了一脚,她浑然不觉。
裴玄素却一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压下她的挣扎,附在她耳边说:“我没这么容易死的。”
“你等我回来。”
这一刻,两人撕扯滑落在地上,他跪坐着,把她卡在他两个膝盖中间,这个侵略性极强的动作,让她心都在战栗,一句话说不出来。
太像“他”,姿势动作眼神一摸一样。
裴玄素有些性情大变,再度遭遇了巨变,他不想再隐忍了。
他用极低的哑声说。
粗喘声很重,他的口腔的热气和味道喷在她的脸上,沈星双手抵住,拚命往后仰,但她来不及说话,他先说了。
沈星错愕,低头看他,他“嘘”一声,此情此景,心里翻江倒海油煎似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攒紧拳头,战栗,两种惊愕交杂,她愣愣和这个男人对视片刻,他斜挑丹凤目染血一瞬不瞬侵略瞳仁像黑色漩涡亟把她吸入,她用力摇头,思绪几番交缠纷杂,可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些时候。
她喘息着,竭力仰头避开,最后,挤出一句:“你回来再说。”
第71章
一刻钟并不长,说了不几句话,牢头就打开铁门催促要离开了。
沈星扶着铁木栅栏踉跄走出来,再回头,两间牢房黑黢黢的,她已经看不到里面了。
沿着阶梯穿过一道道精铁狱门,呻.吟痛哼声此起彼伏,她先是走,后来小跑起来,顺着阶梯一路小跑上去,心跳咄咄,嘴唇火辣辣的痛。
沈星带着云吕儒驱着马车出去了,空荡荡大理寺大狱西侧门外,远处坊市长街人声喧哗,今日天清气朗,夜空无垠漫无边际。
她却觉得茫然而彷徨,心好像踩不到实地的,一是裴玄素和东提辖司大家目前这即将彻底滑入深渊的艰难处境,他说不死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