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辈子裴玄素真心待她,她既然要说,就认认真真说了一遍了。
“大姐骂我了,可是我还是想好好考虑。”
裴玄素慢慢抬起眼睛,他轻声说:“真是个傻丫头,一辈子的大事,当然是要慢慢想的,他要是催你,便是他的不好。”
沈星立即摆手,“不是,他没有催我,他还说不急的,让我慢慢想,他可以等很久的。”
这点不能冤枉了蒋无涯。
少女白净小脸映着日光的投影,晕黄一片,她急忙给蒋无涯解释的样子,确实扎眼得很。
胸腔像有一只手,慢慢探进来,抓住了他的心肝肺腑,慢慢绞成一团。
裴玄素一直在努力撮合,但当他俩真的有明确的进展,在得悉蒋无涯和她在温泉山涧浪漫聊天,他认真求爱,而她答应考虑那一刻。
裴玄素发现自己远没有那么潇洒,有种难受从被绞紧的心肺传至四肢百骸,他连手指头都难受起来,忍不住用力抓了一下!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保持刚才的语调和神情,他缓声说:“那你就好好想,别急,等想清楚再说。”
“哦。”
有人在外面停住脚步,被冯维拦了一下,是瀛州卫那边的消息,裴玄素感觉自己不想待下去了,几乎马上站起身,撑着匆匆和沈星说了一声,快步往门外行去。
沈星回神,急忙站起,也跟着追出几步,她说:“……二哥,我真的不去了?”
她抬头往门外的人。
裴玄素回身挡住了,“嗯,不去了,二哥真要你帮忙,再喊你。”
沈星只好说:“那好吧。”
她想了一下,最终败下阵来,没有坚持。
裴玄素闭了闭眼,柔声道:“我出去了,你正好午睡一下,不是常说身体是本钱吗?休息一下再忙去。”
他叮嘱两句,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出去了房门。
门外的阳光映着残雪,非常刺眼,他闭了闭目。
身后室内缓光和面前刺目日头在廊下有一线之隔,前面明晃晃,而一线之后是他站立的黑色阴影。
缓了良久,心里那种抓着的不适感才稍缓了些,他垂眸盯着面前光明与阴影的交界线。
他心内涩然,不管私下情感如何,有一点是不会变的,这些黑暗危险就让他一个去就好!
裴玄素疾步而出,沿着石阶迅步下了前庭。
当天入夜,他便率韩勃梁彻及一众缇骑往瀛州鹰扬卫方向疾驰而去。
……
下午,钦差营日头也明晃晃的。
蒋无涯才从瀛州码头回来了。
钦差团高层这一大伙文官武将,东西提辖司和两监人手四撒眼花缭乱,他被安排去瀛州码头那边,蒋无涯也没说什么,就去了,刚和人交接后回来换药休息。
冬日太阳白花花的晒着临时驻扎的钦差行辕帐篷区域,军医提着药箱进了蒋无涯的营帐,七八个青年帐内或坐或站聊天说话。
“嘿,你说那些东西提辖司那些人今早开始轮流休息了,是查到了什么吗?”
“应该还没有吧,没有消息,都两天多了,人又不是铁打的,休息正常吧。”
“喂,你们说这回鹰扬府不至于保不住吧?”
“谁知道呢?……”
七八个也算相貌堂堂的青年人,个个一身军服,大部分都和蒋无涯差不多出身的军三代,还有两个是神策卫蒋无涯的心腹副将。
一群军三代了,要数蒋无涯军职最高,已和不少叔伯辈平齐了。
大家也是刚回来不久,有的吃午饭有的剥橘子,用橘皮丢蒋无涯,“孟舟,你说说。……写什么呢你,该不会是写情书吧?”
蒋无涯正趴在长榻上,军医给他肩后的伤口换药。他一贯身先士卒,常在河边走总有是些湿鞋的,精赤上身新旧战伤也好些,仅穿夹裤的身躯晒成麦色矫健英壮。
他行动自如,沈星看不出来,但左肩后有个半掌寸许剜出来的伤口,是破夷族毒蛇阵的时候被咬一口,他自己剜出来的,好了大半了。
大家也没啥稀奇的,战伤嘛见怪不怪,还有人赶紧凑过去想偷看蒋无涯写什么,被蒋无涯一脚踹开了。
蒋无涯一个翻身坐起,动了动包扎好的肩膀,对军医点点头,军医瞄到一点信,笑而不语,收拾药箱出去了。
蒋无涯也忙得飞起,抓紧一点时间趴着给沈星写信,哪里会被这群损友偷看到,信纸折叠起来先收进腰间扣着,才披上内衣甲胄,“你以为我是你啊?”
是他也肯定不会承认的。
蒋无涯戴好军常服,把信收好交给蒋平,才开始坐下来吃迟来的午饭。
他拿起筷子,沉吟半晌:“还别说,可能东西提辖司真已查到些东西了。”
他们肯定盯紧东西提辖司和两监的动作的,今早还好,但随着裴玄素和韩勃梁彻这些东西提辖司的重要人物休息时长到蒋无涯手里,蒋无涯不禁隐隐嗅到些什么。
——其实也不算很长,以裴玄素为例,也就满打满算睡了三个时辰罢了。
但就是这不短也不长的时辰,不是一个人,是轮流,蒋无涯立马有种不大好的直觉。
他已经遣人去知会了同是钦差团中立派和开国勋贵这边的高层文臣武将,大家加派人手盯梢提辖司和两监的高层人物了。
蒋无涯也两天多没阖眼了,累得不行,午饭后大家东倒西歪睡了一帐。
床榻被两个发小抢占,他骂了一句,捡起长案上的东西一扔,直接躺下。
事情发生在傍晚过后,刚入夜,蒋无涯等人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先后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