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铠甲,常山王往哪里打?还有大大小小的将领,总要有几个真正知兵的,谁替他训兵?!”
后者先不说,前者这个匕首,最有可能的是往真正的军队伸手,或贿赂或安插,像安丰州云吕儒这样的盯准了之后使出百般计策诱住套住。
韩勃也很聪明,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裴玄素道:“这些私兵的兵刃和铠甲,很可能是真正的王恭厂出品。”
王恭厂,是朝廷官方的兵工厂的统称。
朝阳喷薄,一缕缕晨曦越过原野山川,透露在山脚之下,雾霭、晨露,有种幽幽的沁寒,和金色晨曦在这一刻交集。
裴玄素清冷华丽的嗓音如同着山野的寒露,“韩勃,你要明白,陛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金矿吗?
私兵罪名?
掀翻案中的四大王府?
全都不是!
神熙女帝想要的,当然是铲除所谓的保皇党和这些太.祖一朝留下因种种原因仍然存在的人和势力!
她命西提辖司查龙江案、查宗室案,透过表象看本质,这也才是终极目的。
太.祖留下来的这些或保皇或中立的军政中坚力量,才是神熙女帝的真正心腹大患之一。
只要尽数削除打垮,两仪宫和二圣问题也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如今的大燕,两种兵制并行,一种正是以十六鹰扬府为首的授田府兵制度;另一种是先.帝后期才开始试行,后来直接在神熙女帝手中发扬光大,几乎已占据过半兵制的民役募兵制。
这十六鹰扬府最开始是昔年追随太.祖南征备战的亲领大军组成的,后来开国就组建成十六鹰扬府,绝大部分分布在大江以北各州,首尾呼应,共计四十万的兵力。
当然,这是朝廷的兵力,太.祖已经驾崩很久了。
神熙女帝想对十六鹰扬府动手很久了,改制、汰换将领,各种各种的手段,但始终都没能真正大动。
裴玄素将匕首抛给韩勃,后者立即接过。
裴玄素眉目凌厉,脑子快速转动,常山附近的鹰扬府有曲州蕖州瀛洲三个,只要利用宗室案成功咬住鹰扬府,他百分百可以肯定,自身位置会有质的飞跃!
他一时热血翻滚,忆起当初父亲剥皮楦草和母亲死不瞑目的惨状,恨意几乎喷涌而出。
他甚至一瞬间,已经联想起本是鹰扬府将领出身的、从前者晋身到东都兵部和吏部去的宣平伯府裴家人!
“那还等人什么?!”
韩勃二话不说,把匕首一收,“我们这就分配人手!”
两人快步转身。
猎猎寒风刮起裴玄素的玄黑披风,翻飞舞动,露出殷红夺目的绣金麒麟服,龙首鱼身张牙舞爪,江崖海水纹的曳撒在朝阳下粼粼刺目。
他低声叮嘱沈星两句,沈星连忙点头,他大步去了。
花了十一天的时间,最终由裴玄素所率的大队伍自雁江码头以北七十余里的位置,成功打捞了沉江的大批兵刃和新旧军铠。
在捞上第一批兵刃上水一刻,裴玄素俯身捡起一个普通兵刃使用的矛头,长矛的杆子已经卸下了,他翻了一下,锐利目光落在矛头与木杆镶嵌的底座位置,只见半旧的红缨之上,有一小块铲去划花很多年的刮痕,裴玄素非常熟悉鹰扬府,鹰扬府王恭厂的名字也很长“敕造十六鹰扬府 某州鹰扬卫下辖 第几王恭厂 第几铸造局”。
独一无一,全大燕就鹰扬府的王恭厂铸名这么长的。
裴玄素数了一下,长度和空格,不多不少,那划痕刚好和上述那行字的长度对上。
“辟啪”一声,矛头扔回船上,裴玄素目光凌然:“好了,可以具折上奏了!请示陛下下旨查察三大鹰扬府了!”
语气森然,轻飘飘一句话,连一直在旁监察见过无数大世面的监察使端靖郡主赵青都不禁心血上涌,胸腔那颗心,鼓噪彭彭彭重跳,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
这封明折以及密报,韩勃都没和裴玄素争着写。
这宦官少年虽脾气不咋地,日常不喜裴玄素,但这事功劳裴玄素比他大多了,他是不会去抢的。
他只以自己的所见,平铺直叙,把这次裴玄素的判断和大家的寻找,按自己的身份所需写了一封汇报折子,一起送往东都去。
整个朝堂内外,关注宗室案进展的人非常多,从上而下,牵动无数人的心神。
裴玄素韩勃在常山州王府内外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实时在东都转播。
弹劾的折子雪花一般转往内阁,甚至连好几个阁臣都亲自写了,认为裴玄素韩勃羁拿七州二十八县刺史县衙上下的行为简直太过了,搞到民心惊疑议论纷纷。
两仪宫正被架着,很多事情没法发难,就这件事在小朝上冷脸说过几句,俱被神熙女帝不咸不淡打回来了。
朝堂东都的暗流涌动,最终被西提辖司一封私兵回禀及要追索兵刃的上表彻底捣乱了。
裴玄素放弃所有人,只抓着这一条隐晦牵涉鹰扬府且表面不怎么样的线穷追猛打!最终避过种种陷阱,成功在九月二十七打捞到常山王私兵所使的兵刃。
前后三天打捞,已经捞上来超过一万件。
而早在第一天,上呈朝廷和太初宫的明暗折子已经飞马直奔东都了。
长达十一天,很多人提起心等着,匡当一声,砸得人头晕目眩!
……
两仪宫一派心如何坠入谷底,脸色如何阴沉如雨这都不必提。
单单说朝堂和内阁。
那封已经开启了火漆的折子,一式两封,就这么摆放在黑漆楠木大方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