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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番外(967)

作者:非10 阅读记录

她如今杀不得李隐。

李隐之名已显,各处想借李隐成事者更是不在少数,那些人待她虎视眈眈……但凡她此时敢向李隐正面发难,只要李隐不愿坐以待毙,喊一句冤,立时便会有无数人跟从他。

皇权斗争的无情之处便在于,真与假,对与错从来都不重要。

所以,即便她此时已知晓了李隐所为,却也无法以此做些什么——难道明日便在朝堂上揭露他的野心吗?那是三岁稚童的心智,除了显得她昏聩之外,无丝毫用处。

圣册帝微闭眸,平复着心底翻腾的怒气。

马行舟能清楚地察觉到,帝王的怒意,并不在于这件事本身,以女子之身在这个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的人,不缺定力与耐心。

真正让帝王生出怒气的是,她此刻身为天子的无力。

明知当杀,却无力去杀。

而一事无力,便注定多事……乃至事事都将陷入此等无力之中。

上一次这种令人生怒的无力感出现在圣册帝身上时,还是她未掌权之前。

自她掌权乃至登基之后,这无力感便彻底消失了,身为帝王也总有身不由己之时,可她手中握有权力,便可去争,便可去杀……藩王,边将,士族,凡是试图与她抗衡者,皆遭她先一步血洗。

她就这样在皇位上坐了十数载,也在无数斗争和杀戮中度过了十数载,可一切局势非但不曾向好,反而将她推入摇摇欲坠之境。

她不解,不甘,认为一切本不该如此,手中却日渐失控无力。

这熟悉而陌生的无力感勾起了她诸多不愉快的回忆,而宫妃的无力,同帝王的无力,却又截然不同。

一旦尝试过生杀予夺之感,便注定很难接受这居于万万人之上的权力流逝。

而妃嫔明氏可以蛰伏谋划,忍耐等待时机……可她身为帝王,却退无可退,局面更不会给她任何蛰伏的机会。

马行舟看着眼前的帝王,恍惚间,忽然觉得她老了许多。

鬓已泛白,身形愈发消瘦……但其周身的威严与野心,却半点不曾消退。

依旧蓬勃的权力欲望被锁在即将垂垂老矣的躯壳中,眼前的困境,让她好似一尾被层层铁链困缚住,却已然生出了苍老白须的烛龙。

片刻的恍惚后,马行舟强压下心头那不祥的败落之感。

“陛下……”他像是在劝说帝王,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或者说这的确也是一部分事实:“如今至少淮南道已平,倭乱已休,东罗也愿与我朝继续修好……康定山平卢之乱亦已平息,可见局面尚有扭转的机会。”

“马相说得对……”圣册帝缓缓吐了口气,而这些,全都有阿尚的影子。

阿尚虽不愿认她,却依旧助她良多……至少截止眼下而言是如此。

而阿尚在得了她的提醒之后,未有去保喻增,可见喻增的存在,的确是荣王昔日拿来监视阿尚的手段……或许,荣王甚至曾借喻增之手,做过对阿尚不利之事。

若果真如此,她或可试着说服阿尚与她联手,一同设法除去荣王。

但即便如此,却也要等一个时机——

“朕未必就没有机会杀他……”圣册帝微微眯起杀意显露的眸子,缓声道:“现下明面之乱,数卞春梁威胁最甚,如能平息卞春梁之乱,四下起事者一时必定不敢有大动作,届时大局稍安,各方观望之际,朕必速取李隐性命!”

那会是她唯一动手的时机,即便依旧冒险,但她也必须去做。

马行舟闻言神情微肃,压下万千心绪,试着问:“那依陛下看来,荆州那边,是否稳妥?”

“自肖旻率援军抵达荆州后,已与卞军交战两次,卞军两次攻来,皆未能接近荆州,如今仍据守岳州……”圣册帝道:“依朕看,荆州可安。”

但只是守住荆州远远不够,她要的是杀退卞军。

“昨日李献传信回京,与朕立誓,一月内必取回岳州,否则提头来见朕。”

她固然已没有那么相信李献的能力,否则也不会使肖旻前往,但李献于信中再三保证,已有制敌之良策,必不会叫她失望。

若李献果真已得良策,又有肖旻在旁,今年内,未必不能诛尽卞春梁乱党。

一年的时间,也足够阿尚将淮南道料理妥当……在那之后,她便可试图说服阿尚与她一同对付荣王。

卞春梁,李隐……这二者若除,她便可扭转颓势。

女帝眼底之色甚坚,不见半分消沉败落之色。

与女帝议罢各方紧要事务,半个时辰后,马行舟抬手行礼告退。

“天色已晚,春雨仍有寒气,朕令人为马相备轿出宫。”

马行舟再次行礼:“多谢圣上。”

马行舟退出了甘露殿后,一名宫娥捧着药丸来到了龙案边,小声道:“圣人,该服药了……”

圣册帝视线扫去,只见宫娥捧着的药格中,仅有一粒丹药,而近日她每次所服皆是两粒。

察觉到帝王的视线,宫娥将眼睛垂得更低了:“陛下,这已是国师留下的最后一枚丹药了……”

圣册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放下吧。”

“是。”宫娥应声,将丹药放下,缓缓退了下去。

圣册帝静静看着那枚丹药——她的国师,的确离开得太久了。

她也曾数次催问过归期,天镜却始终无归来之意。

这大约是真的离开了。

她一直都知道,天镜所忠于的并非是她,而是身负天命之人。

她多次询问天镜她的帝运是否已经不在,天镜皆答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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