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899)
而越是往下看,他们便越是惊奇……其中大多是康定山家中及其麾下心腹部将的构成,列明了这些人的出处,性情,以及各自分属的派别等等。
战时,搜集敌方重要人员情报,固然不足为奇,但这么短的时日内,得到如此繁多而详细的情报,却一点也不常见。
有谋士试着问:“请恕在下冒昧,不知这些情报,常刺史是从何处得来?可信程度有几分?”
“因要保证提供情报者的安危,故而从何处得来,请恕我不便详细言明。”
少女并未给出答案,但也直接而坦白。
那谋士犹豫了一瞬,也理解地点头。
常岁宁接着道:“但我能向诸位保证的是,此十中之八九,皆为真实可信的消息。”
这些情报大多是登泰楼养在营州和东北部的暗桩提供,他们深扎营州经营多年,但常岁宁无法向这些人解释她手下情报组织的存在,也不想让它有暴露的可能。
情报组织的存在,一贯越暗越好越安全。
这时,崔璟正色道:“我信常刺史所赠情报无误。”
听得这“赠”之一字,众人大多有所思索,是了,这位常刺史是赠予者,是好心相助他们的一方。
且大都督都已经开口了,他们也不必再试图质疑。
信任主帅的决策与判断,是他们玄策军上下历来存有的首要共识。
也有少数几个人,有些忧心自家大都督会不会被私心冲昏了头,但到底只是少数,未敢当面说出口。
于是众人根据这些情报,开始认真商议兵不血刃之策的可行性有几分。
在战事中,情报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有了情报,看似滴水不漏的敌军布防,便有了可突破之处。看似无坚不摧的敌人,也有了可加以利用的弱点。
所谓上战伐谋,首先要知晓对方所谋,次之伐交,也要知晓对方所交。一切上上兵法,皆与“知彼”二字密不可分,知己知彼者,注定领占先机,拥有更多胜算。
但并非所有的情报都能被善加利用,想要将情报转化为制敌之策,往往需要苦心钻研,实施的过程中,亦会受到诸多具体情形局限。
“诸位将军的提议固然皆可一试……”一名谋士犹豫着道:“但若想有足够成算,却总归还少了一位内应。”
兵谋之事,非一人可成。
尤其是主动谋之,想要从康定山内部攻破的话,便最好能有可用之人作为内应。
这内应之人,固然可以试着去找,或游说,或软硬兼施,使对方为他们所用……具体人选则需要仔细斟酌选择,至于能否成功,还需试了之后才能知道。
这需要一些时间来经营渗透,他们不缺这个耐心,但他们担心康定山和靺鞨没有耐心等下去,在此之前对方即有动兵的可能。
已有谋士准备从那情报名单上择选可突破之人时,常岁宁开口说道:“我有一内应人选,可以一试。但如何发挥此人最大的用处,还需听一听崔大都督和诸位的看法。”
立即有谋士一喜,忙问:“不知常刺史口中所指何人?可在这情报名单之上?”
常岁宁点头:“康定山第八子,康丛。”
帐中静了一静,旋即响起倍觉意外的声音。
“康八子……如何能成为我军内应?”
“常刺史与此人莫非是旧识?”
总不能,这些情报,皆是此人提供?
但,不应该啊……
常岁宁一笑:“来幽州的路上,刚结下的一桩善缘。”
有谋士垂首重新细看手中情报,手指一行行点到有关康丛的那几行情报之上——
康定山第八子,康丛,又名木生,生母乃一胡姬,传言身世存疑,不为其父所喜,多遭排挤,性好强,不安于现状……
康丛是在除夕的前一晚,回到了此时康定山所据的蓟州。
他手臂受了箭伤,伤口只在途中简单地处理过,又因一路疾奔归来,待见到父亲康定山时,已是疲惫虚弱不堪之态。
但他仍第一时间下跪请罪,刺杀朝廷使臣的任务失败,他试图请求父亲谅解。
父亲无声却汹涌的怒气,和几名兄长的奚落嘲讽,让跪在那里的康丛始终未敢抬头。
直到他听到父亲终于开口:“洪郴死了?”
想到最后见到洪郴中箭坠马,遭敌军围追而上的情形,康丛判断着道:“应当是……”
“他死了,你为何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听得父亲此问,康丛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沉冷而满含审视的眸光。
“为父怎不知,你的本领,何时竟在洪郴之上了?”
康丛无法回答。
的确,他不是凭借自己的本领回来的,是那常岁宁放了他……但他可以说吗?他如何解释对方的举动?谁会相信那常岁宁只是在“大发善心”?
他这一路只顾着逃命回来,饥寒交迫,伤势痛楚……让他无暇去准备一个完美的说辞。
或者说,他轻易也想不到,一个儿子,需要为他的劫后余生,向他的父亲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说辞。
“是我那几名近随拼死相护,才让我侥幸逃脱,当时……”
康丛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一拳打倒在地。
“你这废物,还敢遮遮掩掩!”
已年满二十五岁的康四郎君,这一拳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
康四满脸怒气与恨意:“你当父亲不知吗,我舅舅的部从昨日便早你一步回来了,他亲眼所见,是你在阵前耍弄威风,不听劝阻,执意听信了那魏叔易的说辞,由此中计,才害死了舅舅!害得此次任务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