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424)
长孙垣微躬身,其声顿挫有力:“那臣便斗胆,请圣人还政于皇太子李智!”
金殿之上,诸声倏然散毕,只有无声悚惧戒备之感迅速蔓延。
太子李智面色大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位左相大人。
“须知徐氏叛军起兵之名目,便是欲使圣人还政,其之所以能聚集十万余众,也正是因此,足可见天下人之心何归也!”
长孙垣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圣人若肯还政,乱军自然尽失人心,再无立足之根本,天下归心,则李氏江山安矣!”
“臣已言尽,不知圣人可愿为大盛江山子民而虑,退居于太上皇之位?”
他言辞间还算客气,未曾明言指出明后乃祸源根本,只以谏言之口吻,行迫其退位之举。
且在长孙垣看来,他愿尊明后为太上皇,而非皇太后,亦算给足了对方体面,已是最大的缓冲折中之法。
天子一派官员已然色变,有人欲出列,为魏叔易所阻。
龙椅之上,女帝闻言,无惊无怒。
“若此举可救李氏江山于水火,朕绝无迟疑,今日即可于这大殿之上行禅位大典——”
女帝抬手,解下天子冕冠,递与一旁内侍,令其交由太子。
百官惊变,有朝臣出列扑跪而下,悚然惊呼:“陛下!”
圣册帝微转首,看向太子,声音无喜怒:“只是既为大盛江山安稳而虑,朕便尚要问太子一句,自认是否已有持政治国之能,如有,朕心自可安。”
内侍已垂首捧着冕冠来至太子面前。
内侍的手在颤抖,冕冠之上垂珠随之晃动,然而太子抖得更甚。
长孙垣看过去,定声道:“殿下年已十三,是时候担起李氏江山重任了!”
见太子仍犹豫不定,面有冷汗滚落,长孙垣撩袍而跪,抬手道:“臣长孙垣,万请太子殿下承继大统,以大局为重!”
值此关头,时机已至,旋即有诸多官员附和而跪,先后高呼:“臣等请太子殿下承继大统!”
除去了冕冠,花白发髻示于百官之前的圣册帝高坐未动,只静静看着此刻被长孙垣等人高高推起的太子。
太子壮起胆子,抬眼看向御阶之上龙椅所在。
然而他来不及去幻想自己坐上那把龙椅时的情形,便在同圣册帝那一瞬的对视中被本能的恐惧淹没。
太子颤颤跪了下去:“儿臣尚无理政之能,请圣人收回此言!”
长孙垣声音沉下:“殿下!”
太子将头叩下,颤声道:“诸位大人……吾尚年幼,实不堪担江山大任……!”
十三岁的孩子,声音里已现出恐惧的哭意。
长孙垣既痛又恨。
值此之际,已是逼明后退位的最佳良机,有他长孙家与众大臣以命相谏,竟也扶不起这位懦弱至此的太子!
这就是明后一手“培养”出来的国之储君!
众臣还欲再劝,然太子已将额头磕破,字字恳求哭求:“求圣人收回此令!”
圣册帝轻叹口气,浑身紧绷的内侍会意,捧着冕冠回到御阶之上。
在圣册帝的示意下,内侍将冕冠轻放于龙案之上。
她看向跪在那里的长孙垣等人:“太子如此推拒,朕又当如何安心将大任交付?”
“如此,朕倒要问长孙大人一句,值此动荡不安之际,尔等以此方式令朕退位,是否有挟无知幼帝而乱政之心?”
发髻花白的帝王拂袖而起,语气骤然变得沉肃。
长孙垣抬首:“臣待李氏江山忠心耿耿,从无异心!”
事已至此,脸面已经撕破,已无遮掩必要:“倒是圣人,当年自称暂代朝政,却迟迟不肯还权于李氏,正因有如此倒行逆行之举,方致今时之祸!我等据实而谏,无愧天地,无愧先皇,无愧江山万民,试问何错之有!”
“好一个何错之有!”圣册帝定声问:“今时之祸当前,临阵易帅尚是大危之举,更遑论帝位易主!如今不仅内忧,更有异族外患虎视眈眈,长孙大人此时令朕退位,而使稚子登基,将大盛安危置于何处?诸卿当真无错,当真无愧吗!”
“而徐氏叛军之祸,究竟是朕之过,还是里应外合之果,长孙大人应比朕更清楚!”
长孙垣面色一变,开口欲言,却见有官员快一步出列,道:“……徐氏叛军扬言不日便可攻入京师,想来于朝中必有内应!还请圣人彻查!”
很快,附和者一一出列。
“没错,粮草被劫之事疑点实多,必有内奸提早将粮草运输之机密泄露给了徐氏叛军!”
“众所皆知,徐正业麾下部从薛仁,乃长孙大人家中妻室表亲,对方起事,必会想方设法笼络朝臣,而长孙大人身居高位,对方岂会毫无动作?故而若说长孙大人事先不知徐氏谋反之事,臣实难信之!”
“那反贼骆观临昔日于朝中任御史之职时,亦与长孙大人来往甚密!”
“臣等请彻查长孙氏与乱军是否有勾连之实,以肃清朝内!”
圣册帝即令司宫台与禁军搜查长孙府,很快便搜出了往来密信之证。
另有诸多朝臣声称“长孙垣早有反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长孙垣冷笑道:“明姓者屡行栽赃之举,岂知倦乎!”
此言在讽刺自己被明后示意栽赃,亦是指此前明家栽赃常家郎君之举。
所以,对方已暗中布下此局,只等着今日。
此局怕是从明后决意处置明谨时,便已经布下了。
先顺水推舟示之以愧,看似大义灭亲处之下风,实则早已下定决心,要将他长孙氏趁机一举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