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90)
在明后的情理之中,也在天下人的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对方冒死清废帝王这一过分有胆识的举动,是审时度势之举,还是受了“高人”指点?
无怪她以小人之心看待此等大义者,只因此大义者是否有大义,她略有了解。
李秉的这位乳母是何品性,她年幼时是与阿效一同领教见识过一二的。
或者换而言之,能带着自幼无母的李秉在那一场场血腥的皇子之争中活到最后,除了李秉的确是个废材无人在意之外,亦可见此人最擅长的正是钻研生存之道——当然,这谈不上错。
“没错,得了圣人褒扬,赐了一品诰命,亦为世人所敬重。”魏叔易含笑道:“其出宫后,尚侍奉于废帝左右不曾离弃,直到废帝离世。”
“此举更是为人称道……又因其于宫中生活多年,无论德言容功皆为女子表率,故被世人视为天下女子之师,人人皆尊称其一句解夫人。”
“天下女子之师?”常岁宁重复了一遍,看着那已经入了楼内的妇人身影,道:“我怎惊动这位解夫人了?”
魏叔易含笑挥着折扇:“据闻解夫人也好诗词,常设诗会邀京中女眷前往,此时说不定也是慕名捧场来了?”
捧场二字他敢说,常岁宁便也好似敢信:“甚好,那我今日这拜师宴便又将添光了。”
魏叔易笑着拿折扇示向楼下:“不去迎一迎吗?”
常岁宁点头:“如此人物,理当相迎。”
魏叔易跟在她身侧,边下楼边笑着道:“须知在京中,若谁能在人前得这位解夫人一句称赞,必会传出美名,便是择婿时都能高上一层。”
常岁宁不置可否。
择婿之事,她没有兴趣。
至二楼,她先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见她坐下,魏叔易抬眉:“不下去了?”
“不是已经从三楼下来了吗?”常岁宁边整理衣裙,边问:“如此诚意还不够足吗?”
魏叔易默然。
对寻常人而言,不太够。
对常娘子而言,甚至有点多了。
于是他诚然点头:“很足。”
常岁宁看向楼下方向。
今日来了二百余人,她若个个皆下楼迎候,累也累死了。
更何况她与这位不请自来的解夫人并无交集,对方来此是何目的尚未可知。
……
“这位夫人请留步。”
一楼诗案前的书童,施礼拦住了那位年近六旬的解夫人。
“今日楼中席座已满,尚无宾客离去,故已不便再接待诸位,望见谅。”
解夫人平静面色未改。
她身侧的一名仆妇眉眼微吊起,扬声问:“开口即将我家夫人拒之楼外,问过今日这拜师宴的主人了没有?”
那两名书童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皆不认得面前之人,闻言互视一眼,其中一人便道:“还请夫人告知身份,容晚辈上去询问罢,再行与夫人回话。”
那仆妇端着面色道:“我家夫人乃道晟坊内解夫人。”
书童微惊讶,显也听闻过,施礼后便上楼询问。
楼上人多嘈杂,书童找到刚从三楼下来的常岁宁询问罢,再折返回楼下,便耗了半刻钟久。
“回夫人,常家娘子邀您入内。”书童施礼道。
看向书童身后空空如也的楼梯,解夫人身边的仆妇微一拧眉。
等了这般久且罢了,那位常娘子听闻她家夫人前来,竟都不曾亲自下楼来迎?
须知她家夫人身份名望在此,纵是那些一等一的贵夫人请夫人教授家中女郎规矩礼仪,也皆是亲自登门相请的。
仆妇心中不喜:“夫人……”
这常家娘子实在怠慢无礼!
近来就听闻这女郎行事狂妄嚣张,现下看来果然不假。
解夫人面上不见异色,只扫了一眼面前诗案上那厚厚一沓的新纸诗作。
书童忙道:“常娘子交待了,夫人不必作诗文,可直接入内。”
解夫人微颔首,抬脚往楼上走去。
她的出现,显然是令人意外的,一时不少女眷皆围上前去寒暄行礼。
今日来的女眷除了先前受邀而来的段氏母女及姚夏等人之外,也有之后结伴同来的,其中有真心喜欢诗词的,也有抱有结交之心的。
但女眷到底是少数,二百余人不过占了数十而已,此时这动静便远远比不上一个时辰之前,褚太傅忽然出现时的轰动。
但段氏并未上前寒暄。
魏妙青更是暗暗皱眉。
两三年前,母亲曾带她参加过这位解夫人的诗会,她彼时十三四岁的年纪,追着只蝴蝶不小心跌进了花丛中扎伤了手掌,便惹了这位解夫人的训诫。
板着脸说什么她身为魏国公嫡女,性情却过于跳脱,若不加以约束,日后怎堪为大家之妇云云。
一片听来委婉善意的附和声中,母亲疑惑地说了句“不对,还未入夏,怎就有知了蝇虫聒噪”,然后未理会那位解夫人沉下去的面孔,拉着她掉头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母亲说出八字箴言——早知如此,狗都不来。
自那后,那位解夫人再未邀母亲去过诗会,平日里她与母亲也会避开这位好为人师的解夫人。
但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撞上了。
一见到对方,魏妙青眼前就浮现那日被当众训诫的画面,羞恼而又忿忿:“母亲,咱们回去吧?”
“回去作甚?”段氏瞥一眼那年纪大她一辈的解夫人,道:“咱们可是持请柬来的正经贵客,作甚要避开这些不请自来的人?”
魏妙青一想也对,当即便又坐直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