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350)
方才有一瞬间,他急于去探听印证,或者说,他该去见太傅……但万千漂浮而起的心绪,下一刻悉数被压落于心底。
若他猜测为真,李隐如此戒备,必然封锁了消息。
而太傅因先前在太原拥立过皇太女,一直被李隐的人手暗中密切监视着,此时这监视必然更胜之前……
早在京中第一次碰面时,太傅便暗示过他,不必也不可再有书信往来,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必要保证万无一失。
如今这般关头,每个人都在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时刻如履薄冰,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或许都会招来疑心,因此毁掉全部谋划。
那便不去探听。
她回来与否,对天下人而言很重要。但对计划而言,并不重要。
他也不必去探听什么,若他的主公当真回来了,来日他留下的局面,便将是最好的贺礼。
昏暗中,骆观临向着东南方向,深深端正一礼。
去年,他离开洛阳的前一晚,也曾这样向着北方行过一礼。
他从来不曾负气。
他只是自惭形秽。
彼时听闻主公北去,他久久未能回神。
在那样的决策之前,一切为国为民的震耳口号都显得苍白浅薄了。
静立庭院的那一夜,无人知晓他经历了怎样的心路转变。
洛阳已不需要钱甚,钱甚已无用武之地。
骆观临却尚有可为之事。
若只于局外指点江山,不敢以身以声名入局,算得了什么谋士?如何配得上如此明主?
另为他人家奴又有何妨,本就一身污名,何惧再添一重。
他此时所行,即为他所求,因此行事前不必解释,事后也无需正名。
骆观临凝望天穹许久,转身时,眼底唯余决然之色。
接下来数日,李隐很少离开甘露殿。
殿内每日往来官员不断,除了政事之外,余下之言皆与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有关。
骆观临大多时间随同李隐左右,协助处理事务,也从未再迈出过宫门半步。
除了忙于登基大典的官员之外,出入甘露殿者,也多见武官。
京城外并不太平,据说“卞军余孽”纠集了不小的势力在作乱,许多官员怒斥,这是存心想要扰乱登基大典,反贼亡李氏江山之心不死,其中只怕还混有其他异心者,务必诛尽才好。
幸而即将登基的新帝有先见之明,提前便调动了黔中道兵力前来,黔中道大军这两日便能抵达山南东道,此番必能确保大典不被搅扰,且可一举彻底肃清全部余孽,并借此立天子之威。
但京师外的动乱还是影响到了京师,百姓们这几年经历的战乱太多了,一点风吹草动便让他们犹如惊弓之鸟,不敢再出城走动。
这倒也是好事,正值紧要关头,减少不必要的人员流动更有利于控制局面。
绕是如此,京中的戒严程度也一再增加。
而大多官员所不知道的是,各城门处戒严的更有来自各处的消息,它们被一层层反复筛选过,才被准许流传开来。
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长久之下难以保证,但维持到登基大典完成即足矣。
城内是严密巡逻的禁军,城门处层层把守,城门之外亦有禁军巡视,再往外,是李隐用来“平乱”的大军,如此一重又一重的紧密部署,令整座京畿俨然已如铁桶一般,连一只飞鸟也很难脱离掌控。
京中各处戒备,紧绷,忙碌,一切却又井然有序。
李氏宗室人员大多早早便已抵京,他们是昔日在圣册帝对宗室的屠戮之下的幸存者,李隐登基为帝,于他们而言是一种真正的拨乱反正。
这些年来他们大多数人早已没了实权,如今江山重归李姓,他们都期待着重新掌权,大多心绪昂扬勃发,数着登基大典到来的日子。
到今日为止,距大典仅余三日了。
数到此处,便有人私下议论,那位在宗室中一直握有实权,例外般存在的宣安大长公主李容,至今还未抵京。
李容早在一月前便已动身。
半月前,李隐亲自下令遣了一支禁军出京,前去相迎这位久违的皇姊。
此一日,那支禁军返回京中,只带回了宣安大长公主的几句话。
她自称路途颠簸之下患病难行,所感风寒极易染人,思来想去,为免冲撞了登基大典,遂选择暂避京外养病,待大典完成之后,她会即刻入京,亲自向新帝请罪。
李隐听罢,并无怪罪之言,差遣医士前去,并出言宽慰皇姊,让她安心养病。此外,虑及京师以南动乱频发,正陷入兵乱之中,遂派遣禁军五百余,前去保证皇姊的安危。
当日,医士与禁军便离京而去。
对此,李隐心中已有分辨——看来他这位皇姊,已经知晓李岁宁归来的消息了。
他的消息封锁目下只能控制在京畿之内,对于从淮南道方向赶来的李容,却是无用的。
李容曾在太原亲口证实过李岁宁的皇女身份,而据他暗中探查,李容与常阔似乎“关系匪浅”……
此刻李容借口患病不肯入京,摆明了是要观望胜负,或者说……已经准备重新倒向李岁宁了。
他这位皇姊到底不是蠢人,该知道单凭她当初在太原力助李岁宁之举,便很难再得到他的优待,如此之下,继续选择活着回来的李岁宁,才是她最好的出路。
如此也好。
李容若入京,反而要费心提防她另有所图。
此刻将未知的麻烦悉数阻隔于京师之外,只待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再一一妥善处理,才是最好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