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323)
她在笑什么?什么声音?她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这短短瞬息的思绪流转间,阿史那提烈突然看到她右手中出现了一截拇指长短的骨哨,很快,那骨哨在她那染着鲜血的唇边被吹奏出声。
哨声悠扬响亮,所奏乃是不属于北狄的曲音。
此音入耳,阿史那提烈眼神骤变,微提起的长刀不受控制地拄落雪中,恍惚天旋地转,一瞬间被拉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晚……他就是被这个声音吸引过去的!
他循声而去,踏过篝火,在王帐后,约近百步远处,看到了有一道身影坐在石上。
那乐声已经停下,四野被月色映照得清亮,而他单单只是远远看着那道背影,便知道那是何人。
她很少会穿他们的服饰,大多时间都是一身素披,或许正是因此,她即便成为了他父王的继室王后,却无人会真正将她视为王后,而只将她看作大盛公主。
这位大盛公主并不被优待,她身上常带伤,她的话很少,从不与人冲突,但即便如此,仍让人觉得她像极了无法被折弯的竹。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很好地彰显了大盛的气度和傲骨,那个东西被刻在骨血里,轻易无法被外力摧折。
王庭里的男子,常待她以污言秽语,她从不反驳羞怒,至多是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那些人,在她平静的目光下,他们每个人仿佛都是那样的粗鄙,且无趣。
所以她尤其被人厌恶。
他也一样厌恶着她,却又很难不承认,他待她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
少年的他几乎已经得到所有人的肯定,他是父王最出色的儿子,有朝一日整个汗国都将是他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将臣服在他脚下,包括这个大盛公主……尤其是这个大盛公主!
那双不卑不亢的漠然双眸,总出现在他梦中,仿佛是一块他未能征服的版图。
那晚他饮了许多酒,酒意作用之下,他走向了她。
而他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她,她便站起了身,退后数步,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无疑是极不识趣的,他抬眉掩饰怒气,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那把精美的短刀之上镶嵌着各色宝石,那是他的父王赐给他的,而在许多年前,他的祖父也曾将这把刀赐给他的父王。
短刀本身便是威胁,而他真正想炫耀彰显的是这把短刀所象征着的身份——他,会是下一任汗国的王。
他准备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到迟疑,权衡,甚至是恐惧。
他对此兴致颇高,但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到,意外突然发生了。
就是那个意外,毁掉了他的一切。
第623章 求神即求己
彼时,少年阿史那提烈眼前的清亮月色突然被一团黑色覆盖。
尖利嘹亮的鹰鸣响彻四下,那团黑色在他眼前迅速放大,向他俯冲而来。
鹰爪锋利如铁钩,落在他的头上,脸上,带起皮肉,勾出筋膜。
他失声凄厉地喊着,眼前一片血红,倒地前,他在那一片朦胧猩红中,看到了那道身影依旧静立,这等足以令人吓破胆的变故,在她身上竟未激起半分波澜。
他顾不上去愤怒,他已经倒地却依旧在被那只凶狠的黑鹰攻袭着,他大喊“救命”、“救我”,那道身影依旧未动,恍惚间,他仿佛听到她开口说了一声:【真是可怜。】
很淡的语调,没有讽刺,没有受惊,只有平静的俯视、漠然。
之后,她似乎是平静地转身离开了。
他被听到声音赶来的护卫救下,重伤受惊之下昏迷数日,醒来后,他第一时间对父王说,那个大盛女人会驯鹰,必然是她让鹰攻击了他!
坐在床榻边的父王,反手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鹰在这片土地上,是被他们的族人信奉敬畏的存在,被视为神灵的使者。
驯鹰是他们的传统,能掌握驯鹰之术的族人便是得到了神灵认可之人,他也一直试图驯出一只属于自己的鹰,但始终未能如愿。
他的父王不容许他如此玷污神灵,如此神圣之事怎么可能会被一位柔弱的盛人女子掌握。
更何况护卫亲眼看到了,伤他的那只鹰体形远超过他们日常所见的鹰隼,十分罕见,且其性之烈,按说不可能被人驯服。
更重要的是……他混乱的话语中似乎暴露了他对崇月的觊觎。
有些东西可以在死后被传承,却决不容许在生前被觊觎。
他触犯到了父王的逆鳞。
且他面容被毁,再不能听到鹰啸之音,看到与鹰有关之物也会失控,这简直是王室的耻辱,他彻底招来父王的厌弃,就此坠入深渊。
他不甘心,分明只是一次寻常的酒后寻乐之举,他甚至并未来得及真正做出什么,怎么偏偏就能让他失去了一切?
他恨极了,日日夜夜都在恨着。
次年,他终于等到开战的消息,那个女人被带去了前线……或许他有机会对她下手了,他要百千倍地讨还回来。
但是他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反而听到了他们汗国主帅未战先死的消息——杀人者,正是那个大盛公主!
他早就说过她有古怪!
传言称她是以美色诱杀主帅,但他不信!这个女人显然藏着什么秘密!
父王这次或许会相信他了吧?他要去找父王!
但他也没来得及见到父王。
主帅之死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开端,战事溃败的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的父王很快便被迫亲自赶往军中,向大盛递上了乞降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