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315)
这甚至是她行军多年以来所遇到过的最强悍的敌人。
而这个最强悍的敌人,随着二人交手,刀枪相搏之间,逐渐对她流露出了最汹涌的杀意。
这杀意似乎不单单只是在对待国仇。
看着面具之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李岁宁开始察觉到了那杀意的真正源头乃是恨意。
这恨意大约是因她的身份——来自大盛的女子,大盛的公主。
很多年前,在阿史那提烈还是少年,而他的父亲上一任可汗还在世的时候,阿史那提烈曾是比他的兄长更加出色的王位候选人。
但一场“意外”,却让他失去了继承北狄王位的机会。
那年,酒后的阿史那提烈突然被一只凶猛的雌鹰所伤,面容被毁,伤后大病昏迷了一场。
他醒来后,说出了一些“疯言”,触碰到他父亲的忌讳,从此被彻底厌弃。
自那后,他的性情变得阴郁,很少再出现人前。
这是来自李尚的记忆。
而在此次北狄犯境的最初,李岁宁便曾将李尚昔日在北狄安插的眼线交给了崔璟来联络,用以获取北狄情报,情报自然也包括北狄王室人员情况——
其中有关阿史那提烈的,是他痴迷武道,性情孤僻,少与人往来,却仍被他的兄长北狄汗王忌惮,而这忌惮之所以未曾化作刀刃,同他无妻无后有关。
有人猜测,他是在被鹰所伤时落下了暗疾。
而探子回禀,他私下曾有虐杀汉女之举。
那所谓暗疾,大约是在他心间,是怨恨化作的魔障。
诸多心思只是一瞬,未敢分神的李岁宁手中长枪呼啸,侧刺而去,险些触及阿史那提烈的面具。
这一枪乃是试探。
果不其然,险些被除去面具的阿史那提烈,周身暴戾之气陡然暴涨,眸底一片森寒。
崇月死了,但留给他的毁伤还在,毁去的面容,错失的王位,少年时的挫伤,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消除。
且崇月虽死,却非死在他的手中,更何况崇月的死让北狄大败一场,虽死却让他内心的怨恨不减反增。
那怨恨如同腐烂的脓疮,经年累月地腐蚀着他身体每一个角落。
今日他终于又见到了一位盛人公主,且令他“惊喜”的是,这位公主竟与崇月很有几分相似!
刀风凛冽逼人,直袭李岁宁之际,一柄长槊出现,“当”地一声重重挡开了阿史那提烈的长刀。
“别想伤殿下!”
本被勒令呆在后方的阿点不知何时冲了出来,此际手中长槊挥舞,眉头紧锁神情坚定郑重,向阿史那提烈还击而去。
阿点武艺超群,力气惊人,但他机敏不够,适宜在大军中蛮战,或以武力碾压对方,却不足以单独应付心思多变的强敌。
偏他很能察觉到哪些人是最危险的,如同一种天生的嗅觉,譬如眼前的阿史那提烈,便带给他极危险的气味。
但这个直觉未让阿点退却,他护李岁宁心切,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迎战上去,想要替李岁宁阻挡危险。
混战中,李岁宁转瞬间便被其他北狄士兵围缠住,只得拼力撕出血路,想将阿点带回身后。
鲜血飞溅,阿点的兵器长槊脱手飞出,人也往后仰去。
杀得满身是血的李岁宁冲开阻碍,猛地飞驰上前,借着马匹向前的力道,伸出一手猛地推扶住阿点后背,免于他栽落马下,同时挥出长枪,刺向已然逼近的阿史那提烈。
阿史那提烈避也未避,马匹被勒得扬蹄,他猛然挥刀斩断枪头,马蹄落下时,他已再次攻近。
李岁宁拔剑应对间,侧方有刀逼近,臂膀受伤的阿点顾不得许多,驱马重重撞向那人马匹,待那人身形偏离时,他飞扑上前夺刀,二人一同滚落马下。
阿点将刀送入对方胸膛,马蹄急乱踏来,榴火自后方冲出,嘶鸣一声,阿点抓住榴火,翻身上马,忍着伤痛,用左臂挥刀,又浴血斩杀几名试图向李岁宁围来的北狄军。
李岁宁几番与阿史那提烈近战,身上几处负伤,手中曜日与对方长刀相击,她每每只能勉力支撑片刻,继而设法卸其力,避其刀。
但她凡有片刻占据主动,必然会主动出击。
“明知不敌,还敢迎杀!”阿史那提烈眼中被鲜血染出火焰,他似被面前女子激怒,又似有些莫名兴奋,气血翻腾,杀意更浓。
李岁宁依旧未退。
她且不敌,她若退,她身后将士便只有白白去做刀下亡魂。
况且,退了还怎么试?
是个人都有弱点,只是强者往往将弱点缩藏到最小,战场上的知己知彼,历来是用血试出来的!
“你在试我……”阿史那提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的,刀剑相逼间,看着那双相似的眼睛,他眼中是冰冷的讽刺:“很不错,可惜你没有再一次与我交手的机会了!”
另一端追击的人马将至,她根本没有退路,待前后夹击,她和她的人今日全部都要葬身于此。
他承认这支盛军有些本领,但此处是他们汗国人的战场领土,没有盛人能从此处活着离开!
知晓双方战力悬殊的李岁宁,本也该接受葬身于此的结果——若此处不是山间的话。
先前见斥候未归,李岁宁已有了判断。
她在阿史那提烈大军的探查之下周旋多日,至此,心知已避无可避。
避不得,就只能被迫迎战。
而阿史那提烈不知道的是,在双方的这场风雪追逐之战中,不单有探查,亦有反探查。
盛军被逼入此处山道之中,看似是必然下的别无选择,实则是李岁宁权衡之下促成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