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303)
随着撤离的命令下达,大批的北狄士兵开始奔逃。
元祥自请率兵追击,崔璟将剑收入鞘中,道:“不必深入,追出五十里外,即退归此处汇合。”
“是,属下遵命!”元祥率兵策马而去。
天光渐放,火光敛落,只余下黑烟漂浮在这座残营的上方。
崔璟令人收缴起了营中剩余的物资,并让人留出轻便实用之物,让荠菜她们带上。
李岁宁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榴火和归期在她身后喝水,她则看着崔璟的身影忙碌安排着各事项。
不多时,崔璟走来,李岁宁微微笑着说:“我在此躲懒,诸事辛苦上将军了。”
着玄甲的青年将军在破晓的天光下,纠正她的话:“辛苦殿下费心躲懒,让我觉得自己尚有可用之处。”
李岁宁双手撑在身侧的石面上,放松地笑起来,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即将要深赴险境之人。
“今夜这场突袭,还真是畅快。”她看向残营,道:“只可惜此处大约只有阿史德元利的三中之一兵力。”
来到此处后,通过这处营地的规模,便可判断出此处的兵力显然没有十万,阿史德元利必然是将大军分开扎营了。
崔璟断定道:“若是由其他北狄将领统军,经此一败或会就此退去,但阿史德元利不会。”
李岁宁点着头,看向阿史德元利逃离的方向:“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位一意主战的可汗在。”
北狄如今的这位可汗正当壮年,野心勃勃……所以,此人必须要死。
否则战事将永远没有可能真正停息。
此次李岁宁决意打进北狄后方,不单是为了扰乱前方北狄大军人心。
在此之前,她早已安排了唐醒秘密潜入北狄,但这条路十分冒险,甚至要看赌运如何,她不能只将希望寄托于此。
既是冒险的路,便当多走几条来试,或许总有一条走得通,正如下注,不能只押在一处。
李岁宁看进更远处,站起身来:“崔令安,我该走了。”
她转头看向崔璟,语气如常轻松:“你这场掩护打得很不错,且就送到这里吧。”
突袭是真,试一试“发机飞火”的威力是真,震慑北狄军心是真,借机掩护她深入北狄也是真,只有趁着阿史德元利大军陷入混乱之际,她才有机会深入北狄境内。
第614章 已经很足够了
“殿下在此稍候片刻。”
崔璟说罢这句话,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马,片刻便折返,手中多了一只包袱。
李岁宁看向那只包袱:“给我的?”
崔璟点头,递过去。
李岁宁几分好奇,当即便打开了包袱,却见其内之物是一顶由整张银狐皮缝制而成的绒帽。
此时才是秋初。
李岁宁却很有兴致地将它戴上,绒帽很大很厚实,可以护住整个脑袋和耳朵。李岁宁手指麻利地将下方系带打了个结,于是两侧脸颊也被裹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子。
那双乌亮的眼睛此刻浸出笑意:“很合适,你做的?”
“是。”崔璟看着她:“秋冬将至,北狄天寒。带上它,可稍御风雪。”
李岁宁看进青年那双清冽如银雪压青松的眼睛里,与他点头,含笑道:“好,再不怕北地风雪了。”
前世葬身北狄雪原的经历,让她于酷暑离开太原之际,便得老师叮嘱要“多穿些”;又让她在今次这凉爽的秋风中,收到了这样厚实的一顶狐狸绒帽。
老师和崔令安,都很怕她受冻。
而若细数,有着同样忧虑的,尚不止老师与崔令安。
她前世之死,仿佛是身边知情者心中的一道心病心劫,只要她靠近北地,与北狄二字重叠一处,这心病便会发作出来。
李岁宁近来在想,玄说之中,曾提到天地万物相连之道,人之一念可更改万物走向,正是因为万物无形之中会相互吸引,往通俗了说,似乎便是祸从口出、怕什么总来什么——
或许,正是因为太多人放不下那道与她有关的心劫,所谓天道命数吞噬了众生的心结恐惧,化劫而来,她的那道劫难才会应在北狄旧地。
所以,她务必不能回避此劫。
她要化解的不单是自己的命劫,还有身边之人的心劫。
恐惧便是用来打碎的,只有打碎恐惧才能获得自主的权力,这是她自幼便悟得的道理。
况且,如此时局下,北狄她是必去不可的。
因此于她而言,这道劫并非是应在北狄,而是生在她必行之道上,甚至附在她的骨血性情之中,注定绕不开,她也不欲绕开。
天镜言,她此番死而复生,是为改天下苍生命数。那么她的劫难必然也与众生息息相关,如若她就此避开,日后尚且不知会另外应验在何处,又是否会以更加凶猛激烈的方式出现——
她若连此劫都不敢去正视相迎,谈何为苍生改命?
对此,李岁宁谈不上早有决定,决定是需要抉择的结果,而她从未犹豫过。
这些话她未曾与任何人提起,她的决心也无需用言语来阐明。
此刻这临别之际,她亦不曾有任何壮志豪言,只是转身面向溪边,微弯身,借着稀薄的天光,以清澈溪水为镜,看了看头顶的绒帽,认真称赞:“真不错。”
她看向溪面上多出来的青年倒影,与他的倒影说:“我戴着很不错,你的手艺也很不错。”
随后,道:“崔璟,你为我做太多了。”
青年的声音如晨风拂过山谷:“何值一提。”
“很值一提。”李岁宁抬起头,看向对面远处的山川,目光随一只飞鸟而动:“你为我做过的事,我纵然是随便想上一想,也常觉三天三夜也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