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285)
但即便如此,他们并未有退去的念头,这浮躁反而让他们愈发急切暴戾,如同因伤而变得更加狂躁的野兽。
此值六月盛夏,战况如烈日般灼炽。
皇太女率军赶赴北境的消息,伴着夏日蝉鸣声传遍大盛内外,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各处闻讯,反应各异。
洛阳城中,自得知此事后便日渐沉默寡言的骆观临,在一个无眠夜中,独自于庭院中的枣树下站了一整夜。
天明之际,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605章 三年之约已至
骆观临离开时,只留下了一封信。
信封之上书有“皇太女殿下亲启”七字,以半张面具压在午后的书案之上。
一众官吏发现此信后,忙寻钱甚先生,四处未得其踪。
因知晓钱甚的分量,加之有官员猜测这位钱先生或是执行皇太女殿下的密令去了,故而众人未曾声张钱甚离开之事,只加紧将那封书信送去太原。
钱甚走得很突然,但细思之下却非毫无准备,在此之前他已将各处事务分派完毕。
因此在他离开后,洛阳内外各项事宜并未受到影响,仍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包括洛阳城外的流民安置事项——
近日往洛阳方向涌来的流民不减反增,洛阳城外一处偏僻的村落前,此时也搭建起了临时的棚屋,支灶烹粥,并配有数名医士。
一身素灰色裙衫的吴春白,衣袖拿攀膊绑起,正与另一名官吏一同查问此处的情况,检查棚屋,统计近日新增的流民数目以及来处。
吴春白的父亲和祖父,先前都随驾去往了太原,吴春白则自请留在洛阳照看病倒的嫂子和幼侄。
待嫂子的病好些后,吴春白便去向“钱甚”自荐,她自荐时的言辞很直白,只说想要做事,什么事都愿意做。
“钱甚”便问她是否怕脏怕累,若是不怕,便去安置流民。
吴春白的父亲吴聿是户部侍郎,她曾和兄长一同替父亲打下手,算得上是半个幕僚,有此经验在,她处理起灾民统计,拨派米粮等事宜,格外得心应手。
吴春白正在一座棚屋前查看流民名册时,一名士兵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蒲州司马来了此地!”
吴春白身侧的官吏神情一变:“蒲州司马?带了多少人马!”
士兵道:“只乘一辆青驴车,携两名仆从。”
官吏松口气,也是,若对方携人马而来,又哪里能靠近此地,他们的防御军可不是吃干饭的。
官吏刚要询问此人来此的目的,只见吴春白将名册合上,递到了他手中,道:“我去见他。”
此处距离蒲州不足百里远,蒲州位于洛阳与京畿之间,此时已被卞春梁掌控。
卞军和洛阳暂时便以蒲州为界,各自紧守防御,相互提防着。
蒲州司马,从立场上来说,无疑也是需要提防的对象。
吴春白很快见到了这位需要提防的蒲州司马。
她微微一笑:“宋大人。”
宋显忙抬手还礼:“吴娘子!”
是,先前宋显因岳州瘟疫之事被圣册帝明升暗降,调出了京师,但在魏叔易的安排下,未让他远赴别处,而是将人留在了蒲州。
中州司马本掌一州军政,但自废帝在位时起,此职便逐渐没了什么实权可言,平日里只替刺史料理些杂务而已。
蒲州被卞春梁控制后,身在洛阳的谭离曾私下去信宋显,询问宋显是否愿来洛阳,他可以向洛阳“钱甚”先生提议举荐。
但宋显拒绝了,他选择继续留在蒲州。
蒲州百姓在卞军的控制下处境多艰,只因宋显和蒲州刺史从中与卞军费力周旋,才勉强维持住蒲州秩序。
宋显给谭离的回信中,自称“骨气既已全无,便也不必再有”。
“自岳州瘟疫之后,宋大人变了许多。”吴春白道。
但她并不认为宋显丢了骨气,他之所以抛去了外在的气节,是因骨血里灌满了对这世道的仁慈。
“吴娘子也变了很多。”宋显看着眼前一身素淡的年轻女郎,试着问:“贵府家眷想来都已在洛阳安置妥当了?吴老先生可好?”
“祖父和父亲皆去了太原,一切皆好。”吴春白道:“兄长未能随我们一同离开。”
她说话间,声音低了些,脸上已看不到悲切:“兄长为了护我周全,命丧于卞军破城之日。”
宋显微微一惊,连忙致歉:“抱歉……吴娘子还请节哀。”
他为自己提及了她的伤心事而抱歉,也为自己此时在与卞军共事而羞惭。
“此事与宋大人何干。”吴春白看向京畿所在,道:“这笔血债,总有一日我要向卞军讨还,向这乱世讨还。”
她要这世上再没有卞军,也再没有乱世。
宋显看着她,只觉她周身不见了以往的随性剔透,而覆上了一层黑色的坚硬,这坚硬中似有着取之不竭的决心,足够支撑她与这乱世抗衡到最后。
宋显无声攥紧了长衫下的十指,缓声道:“吴娘子,宋某与你一同为这世道讨一份公道。”
吴春白转回头看他:“我与宋大人本就是站在一处的。”
宋显莫名怔了一下,旋即又听她道:“我为皇太女殿下做事,宋大人私心里也是如此,不是吗?”
宋显回神,敛容道:“正是。”
他按下那些不该属于此时的杂乱心思,询问道:“不知北境战况如何?殿下是否平安?”
他今次来此,便是为了此事。
吴春白慢慢转过身,看向北方:“殿下坚守北境,未曾让北狄贼子逼近半步。纵万般艰险,却未有败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