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266)
见太子当场便要交出太子玉印,殿内再起波澜。
有人不禁道:“如此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然而转念一想,他们丢了京畿,本已无体面可言……
古来各朝京城被破,皇室逃亡途中,几个官员临时选立新帝的先例也不是没有……相较之下,此时此景,有商有量,已然不算草率了。
可是一个才归宗改姓的女子,立时就要成为储君……这实在让人不好接受。
而很快引起了他们注意的是,如此大事当前,无论是褚太傅与魏相,还是那崔璟及李岁宁的人,竟然都无人趁机附和……
哪怕宣安大长公主已经出面,哪怕太子已经高举玉印,一切条件具备——他们竟也全无动静。
以崔琅为首的崔氏族人同样一动不动。
崔琅的心态稳得不行,虽说成为储君听来激动人心,但这个位子,已然是师父囊中之物了,什么时候拿,还不是全凭师父心情?根本用不着他们起哄造势,这个时候跟着嚷嚷,多掉价呀。
崔璟的想法更深一层,此时为储君,树大招风,利弊对半。
但无论如何,且看她心情。
李智捧印许久,未听得上首回应,手臂已开始细微颤抖。
这时,殿中官员们也都反应了过来——合着他们犹犹豫豫抠抠搜搜不舍得给出去的东西,对方根本没有看在眼中,要与不要且得掂量一二!
就在李智越抖越厉害时,终于听到上方响起了那道清亮的声音:
“王叔自益州动兵之时宣称,要先取回京畿,再迎回天子与储君——”李岁宁问:“我若成了储君,王叔岂非要来迎我了?”
她的小王叔,是既要迎储君,也要杀储君的。
这声似带两分好奇的问话让殿中一片死寂。
没人敢接这句话。
同时,众人似乎也懂得了李岁宁之所以会迟疑的原因,她并不想让自己这么早成为众矢之的……
只要天子和储君尚在,她身前便多一道挡箭牌,而她完全有能力借天子储君之手发号施令,储君之名对她而言并非必须,至少此时是这样。
在此之前,李智全然未能想到这一层,此刻他反应过来,便突然惊恐。
少年畏惧地抬头,冷汗顺着斯文漂亮的脸颊滑落,他想解释自己并非是有意想推皇姊入险境,以此让皇姊来替自己和圣人抵挡包括荣王府在内的明刀暗箭,他当真只是太过愚钝想得太简单……
但他已近吓傻了,十分恐惧自己会言辞失当,从而让局面变得更加麻烦……
抬头看到上方那一抹青色裙衫,李智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清白:“皇姊,我……”
下一刻,他却见得上方视线中,衣袖披帛轻动,一只干净的素手向他伸出——
上方落下的那道悦耳声音甚至有一丝饶有兴致的散漫:
“既如此,我便接下此印,等王叔来迎。”
李智不可思议地将头抬得更高,对上那双含着淡淡浅笑、平静无畏的眼睛,李智眼中忽有大颗泪水夺眶而出,他似哭又似笑,再次将头磕在地上,唯有手中玉印举得更高。
在众人瞩目之下,崔璟接过那方玉印,奉与李岁宁。
李岁宁拿在手中看了看,似转动一支笔,似接下一片旋落的枯叶,又或是在对待其它唾手可得之物。
看着那明知山有虎,反生搏虎心的青裙女子,众官员相继回神,再无、也再不敢有半点异议,纷纷行礼拜见新任储君——即便他们仍觉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听着殿内传出的行礼声,守在殿门外的何武虎等人也瞪大眼睛,随后屈一膝而拜,齐齐抱拳,精神百倍地高呼皇太女殿下。
当太原城以天子之名发出的邸报率先抵达太原附近各州时,各州刺史只当是有关常岁宁归宗的消息到了,直到看清其上内容,才猛然瞠目——那常岁宁,竟成新任储君了?!
消息不会因诸人的震惊而放缓传递的脚步,一封封邸报还在往更远处的城池送去。
与此同时,李智已经收拾好行李,正与一群昔日执意要将他这滩稀泥扶上墙的官员告别。
李智倒也不是要离开太原,他虽然被罢黜,如今已是大盛的“安王”殿下,但作为前任太子,他的存在仍是特殊的,很容易遭人利用。故而他主动请求继续留在太原,并主动向皇姊寻求保护,实为寻求皇姊监视。
此外,李智坚持要搬出这处专为太子准备的居所,彻底远离被安置在周围的朝廷官员——身份变了,和这个圈子避嫌是很有必要的。
为了能早些搬去太原城中的别院,李智在短短三日间便将一切储君事务交接完毕——这个短暂上进了一下的过程让一路跟随他的官员很是吃惊,他们从未在太子……不,安王李智身上看到过如此出色利落的办事能力!
早干嘛去了?还是说,只有在面对被罢黜这件事情上,才能激发出这位安王殿下的潜力?
此时,这群官员们的心情都很复杂,虽说是道别,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见他们之间充斥着名为“这么多年白干了”的消沉气氛,李智出言宽慰:“……诸位大人何不去效忠皇姊?横竖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些大臣们,守着的不就是一个李家储君的名分吗?不然总不会是对他这个废物情有独钟吧?他们总不该都患有与褚太傅相反的病症吧。
“怎么没有分别?”魏妙青从外面走进来,及时纠正:“虽说同样是做储君的,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