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256)
这些义愤聒噪之言让骆观临听得心烦,转念一想,自己从前也是这路货色,不由更烦了,于是加紧将人都送去了太原。
骆观临未曾离开,常岁宁也在信中邀他前去见证,但他权衡之下选择留在洛阳。
比起见证归宗大典,他更倾向于守好洛阳重地,安排好各处事务,以确保节使的归宗大典能够顺利完成。
待得大典之日,他也在洛阳城中自饮酒一盏,遥作见证即可。
太原城中,提早得了崔璟交待的戴从,带着崔氏族人们,已将一切事宜准备妥当,只等洛阳来人抵达。
叫戴从意外的是,头一个抵达太原的,竟然是年事最高的褚太傅。
褚太傅初入太原城,一路来到并州大都督府外,见着行礼相迎的戴从,点了头罢,头一句话便是:“你们常节使何在?从阴山回来了没有?”
戴从正要回答,一道雀跃的声音从府门内传出:“老师!”
褚太傅茫然抬眼望去,还未能见着人,只这一声“老师”,猝不及防地便叫他眼眶中涌现一层泪光。
这一声轻快雀跃的老师,穿过足足两世的生死,终于又传到耳中。
人影憧憧,闻声皆避让两侧,褚太傅的视线被泪光蒙着,几分朦胧不清,恐显异样,也未敢抬手去蹭眼中泪花,就这么朦朦胧胧地瞧着那道人影。
不在战场也无需赶路,她穿衣便以得体舒适为主,一袭月白色广袖圆领袍,外罩浅金色纱衣,纱衣泛着剔透光泽,肩头处以金线勾勒祥云。
如瀑青丝不曾结髻,只以玉簪随意挽束起,发尾垂落肩头,晨光擦过刚漆过的朱门,斜斜地与她身形相撞,映出一圈光晕。
她快步跳过朱门,袍角快速扫过朱漆门槛,轻盈的脚步也带着不加掩饰的雀跃,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风吹去了泪光,褚太傅慢慢看清了朝自己走来的人,见她步伐神态,有心想说教一句:成什么样子?要做大事的人了,也不知稳重一些。
但对上那张迎来的笑脸,见她抬手执礼,听她又喊一句“老师”,褚太傅嗓子里堵满了酸涩的欢喜,几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必须得说一句:“老夫可不记得何时做了节使的老师……”
这么多人看着听着呢,这倒霉学生有点分寸没有?还要他这个风尘仆仆的老东西给她找补。
却见那倒霉学生微仰起脸,笑得依旧灿烂:“太傅是天下人的老师,我称一句老师也是理所应当啊。”
常岁宁说得理直气壮,且也不乏为她找补之人,紧接着走上前来的崔璟向褚太傅恭敬地施一礼,也喊了声:“老师——”
戴从抬了抬眉毛,节使一人喊老师略显异样,而两个人一起喊……就好像有点夫唱妇随的意思了……
下一刻,又一声含笑的“老师”响起,见开口的是那位魏相公,戴从的心情突然微妙。
看着眼前这三个“好学生”,褚太傅直摆手:“老夫可当不起!”
“唯有老师当得起才对。”常岁宁笑眯眯的,如何也不肯改口,横竖她厚脸皮的事也没少做,值此时机为了巴结讨好拉拢太傅,强行以老师相称,也很符合她的作风。
说话间,她抬一手相请,脸上依旧满是笑意:“老师一路辛劳,请随我进去说话。”
褚太傅心情很好地“嗯”了一声,负手提步。
魏叔易抬手相扶:“太傅当心台阶。”
太傅踏上石阶,随口问魏叔易:“是从朔方过来的?伤都养好了?”
“是,劳太傅挂念,多亏常节使使人用心照料数月,下官的伤势已经大好了。”魏叔易说话间,含笑看向前方一步之遥的常岁宁。
“……”崔璟敏锐地察觉到,魏子顾此人的余光在看向自己,动机似不乏挑衅。
太傅点了头,便听常岁宁道:“已让人为老师备下了住处,待会儿老师先去更衣,饭菜也在准备了。”
“老师爱喝鱼汤,刚好是吃鱼的时节——”
“老师久未出远门,这一路来,身体可有不适?”
“老师,您自洛阳来,赶路用了几日?”
“……”
常岁宁一口一个老师,几乎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且她说的问的都是些琐碎事,用词也格外平实简单,落在戴从耳中,那便是毫无政治用心痕迹,倒果真像是寻常师生一般……不,比寻常师生还要更加亲切日常许多。
且他瞧着,常节使的欢喜竟全无客套表演痕迹。
再一瞧自家大都督,只见这位脸上也少见地挂上了浅笑,只是常节使的笑似乎是源于内心,而大都督的笑大抵是源于常节使在笑。
在此之前,常岁宁已经很久没能喊“老师”了,如今终于有正当理由和足够的本领喊出口,也不管是否会显得太过狗腿。
常岁宁陪着老师用了午食,崔璟和魏叔易也在旁作陪。
褚家两个孙辈对此很是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如此时局下,纵使是三清祖师如来佛祖来了,至多也只能是这般待遇了吧?
可坐在上首的祖父看起来实在松弛从容,只能说祖父不愧是祖父。
饭后,一名崔家子弟过来传话,常岁宁与老师道了句“学生先失陪”,便忙着料理事务去了。
见她往外走,褚太傅随手指向魏叔易,使唤道:“外头起风了,她这一去怕是要忙到晚间,让人给她送件披风去。”
都说春捂秋冻,身上有战伤的人,春日里且得捂好了。
魏叔易含笑应“是”:“下官这便过去。”
“不必了,魏相事忙,此等小事不劳烦了。”崔璟抬手向褚太傅施礼:“太傅,晚辈去送披风,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