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254)
情分?
马行舟有心想问,这其中还有何情分。
然而视线中天子面容透着寂静,那份昔日曾出现在马行舟心头的“隐秘的伴生关系”之感此刻再度浮现。
马行舟忽然忍不住猜测,那常岁宁自称的李氏身份有没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而其真正的身份,或与陛下有关连?
那个猜测过于大胆,马行舟未敢贸然发问,或许到了太原,一切就都明了了。
“动身太原之事,马相让人安排下去吧。”
这声交待让马行舟回过神,他抬手施礼,应声下来:“臣,谨遵圣命。”
时至今日他依旧在一丝不苟地保全着帝王的尊严威仪,他是陛下的臣子,这是他的本分。
马行舟退去后,圣册帝依旧静坐望窗。
已是春日里,京师虽被破,但城破时的那一场雨水却依旧使万物勃发,正如此时窗外这满目深浓春色。
她就要见到阿尚了。
她一直想见阿尚一面,想与阿尚坐下说说话,为此她试探过阿尚,强留过阿尚,也试着召阿尚回京,但始终未能如愿。
如今她终于要遂愿了,却非是阿尚接受了她的意愿,而是阿尚下达了让她移驾太原的指令……
阿尚需要见她,她才终于能够见到阿尚。
而这所谓需要,是阿尚的政治需要。
但无论如何,她很快便可以见到她的女儿了。
即便到了今日,她也依旧有一些话想说,想问。
女帝凝望窗外,有一株海棠绽开满树粉白,在风中慢慢摇摆。
清风里荡开春日花香,也将洛阳城中的鼎沸之音传往各方。
常岁宁自称皇室出身,将于太原举行归宗大典的消息,在四处引起的轰动,仅次于卞春梁攻破京师即将登基称帝。
甚至在某些早已预见了朝廷命运走向的人们眼中,相比之下前者更叫人震惊意外——那常岁宁的野心早已不是秘密,但谁也没料到她将“归宗于李氏”。
这一招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荣王李隐。
正如骆观临所言,此举将会给大计方向已定的荣王带来措手不及的打击——此种措手不及之感,李隐的确感受到了。
行军途中,已入子夜,李隐立于帐外,凝望夜幕上寥落的星子,半晌,才发出一声倍感荒谬的轻笑。
他已令人探查过,那常岁宁大致是要宣称自己为先皇之女……
所以,他杀死了一个侄女,时隔十余年,却又凭空出现了一个“侄女”来做对手——这实在很荒谬,不是吗?
更荒谬的是,他此刻立于这浩瀚夜空之下,那冥冥之中似有注定的离奇感受竟越发清晰……难道这天地间果真会有魂魄游走吗?
李隐此刻手中无剑,眼中却似有敛藏着的剑光,欲以此剑光斩去不该存世之物。
但只瞬间,他的眼神便恢复了寂静沉定——他不信这世间会有鬼神存在,所谓鬼神,不过是人心间的迷障。
死去的人便彻底死去了,他绝不受心魔所困。
李隐将视线移向京畿方向。
此时他所行之事,被天下人瞩目,只能继续前行。
局面虽不如计划中顺利,他却也没有折返的道理,名正言顺动兵京师是他一步步谋划而来的结果,无论如何,先取下京畿再说。
正如京畿之内,关于常岁宁的身世之说虽然也已流传开来,卞春梁因此更添危机感,但这也并未能阻挠他筹备登基大典的脚步。
此事不单在“外面”引起了一场猜测纷纭的人心风雨,淮南道内也已为此陷入哗然。
听闻此事之后,光州刺史邵善同激动不已,他家节使正月里又从淮南道调兵十万,为得却是相援北境……他倒也不是说不应当援助北境,而是节使这举动怎么说呢,总之……给他一种造反不够专心的感觉!
直到听闻节使突然要改姓李……他这悬着静止的心才又活蹦乱跳起来!
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节使不仅仅是要宣告身份,更是要向天下昭告她的雄心!
都姓李了,抢个江山什么的,那还不是顺手的事?
至于真真假假,邵善同反倒没有那么在意——若是真的,那说明他邵善同有眼光!若是假的,那说明他家节使有本事!
邵善同欣喜之余,忙向江都去信,询问自己是否能帮得上什么忙。
来自各州的信件雪花一般飞入江都城,王岳的眼睛都要忙瞎了。
和州倒是没去信。
和州与江南西道宣州相接,云回近来忙着和宣州李潼的人一起安置因卞军之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比旁处得知消息要晚一些。
来传告此事的是和州刺史府中一名文士,云回得知消息时,身边跟着很多人,有和州的也有宣州的官吏,以及宣州城中一些捐赠钱物的富商权贵——
传话的文士说明此事后,便当众向自家刺史叫苦:“……如此大事,刺史先前竟然只字未提啊!”
心中还在兀自发愣的云回默然了一下,道:“此事虽千真万确,但此前未有节使准允,自然不便擅自宣扬。”
那文士又是叹气又是感慨:“难怪刺史从一开始便这般坚定不移地追随节使!”
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先前外人只道节使狼子野心,图谋造反……殊不知节使所行,不外乎是为了匡复李氏江山罢了!”
四下的人回过神来,连忙出声附和:“是啊,这是真正的顺理成章……”
江南西道的人只是听着,未敢急着附和,唯有暗暗交换着眼神——事关重大而又事出突然,他们江南西道要不要认下,还得看大长公主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