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239)
吴春白跟着往前扑倒在地之际,只见那人被一支箭生生刺穿了一只眼睛,倒在地上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
吴春白猛地回头,只见另一人也中箭倒地,随之而来的是一行四五名骑马之人,皆穿着暗色衣袍,看不清形容。
吴春白奔扑到兄长身边,伸手想将他扶起,却竟不知从何下手,他身上全是伤,身下全是血,口中也在不停地涌出浓稠的鲜血……
吴春白双手颤颤地去替他擦拭嘴边的血,胡乱地问:“阿兄,疼吗……”
吴昭白的声音支离破碎:“很疼,很冷……”
吴春白几乎立刻解下自己的外衫,手忙脚乱地盖在他身上,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这无济于事,无助到了极致,她突然提高声音,大哭着愤怒地问:“……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为什么不走!”
“方才他们要带走我也好,要杀死我也罢,你只管趁机离开就是了!若他们为难你,你便跪下磕几个头,总能活下去的!你为什么非要……”
“我不想向他们磕头……”吴昭白的声音开始变得低弱:“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羞辱我的妹妹……我的妹妹,是京师第一才女,他们凭什么……”
“春白,我什么都不如你……”他口中的鲜血还在往外涌,声音时而痉挛抖动:“……今日你将一切都安排妥帖,方才出门时,见你走在最后面……我便想,我也该有些担当模样……”
如此情形下,他嘴角颤动,竟然笑了一下:“春白,这一次,我做得未必不如你吧……”
“你就是不如我,我才不想亏欠你!”吴春白哭着道:“你不许死,我就是要你活着看着我如何更出色……你不许死!”
她双手扶着兄长的肩,将头抵在他冰冷的额头上,声音终于低了下来,呜咽如风:“阿兄,别死,求求你……”
“春白……我才知道,原来只需放下成见,做个正常人,便可胜过许多人了……”吴昭白的声音开始涣散:“做个正常人,原来这般轻松……”
“记得告诉祖父,父亲,母亲……”
“你嫂嫂,还有阿宪,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还未能说完接下来的话,就已经闭了上眼睛。
“……阿兄?”吴春白身形一僵,颤颤抬起头,神情怔怔地看着再无声息的兄长。
茫然了片刻后,她猛地起身,来到那眼睛中箭倒地的卞军身侧,捡起他的刀,双手紧握着,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挥砍而去。
一刀,两刀,三刀……
除去了外衫,发髻散落的吴春白满身满脸是血,手上却依旧未肯停下,疯了般不停地挥砍着。
理智,冷静,道理,什么都不存在了,有的只是对这残暴世道无尽的恨意。
直到解决了周围卞军的常刃,夺下她手中的刀,将她强行拖上马车。
路上,常刃出手救下了两名被逼到巷中的官宦人家女郎,虽不认得是哪家的,也一同塞进车内。
那两名女郎小的不过七八岁模样,不知遭遇目睹了什么,浑身剧烈地战栗着,面色惨白,眼神涣散木然,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大些的那个死死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间,身体也在细微地颤抖着。
吴春白终于试着张开眼睛时,正对上那年幼的女郎一双涣散的大眼睛。
片刻,吴春白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将那年幼的女孩慢慢抱住。
女孩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吴家姐姐……我阿爹死了!怎么办!”
“别怕……”吴春白低声道:“都会好的。”
她的声音很低,通红的眼底是无尽的坚定,盛满了务必要让这乱世粉碎终结的坚毅决然,如同立下这世间最重的誓言。
车外充斥着混乱的哭声。
在见识到了卞军的手段面目之下,无数百姓拼命地向后城门的方向逃奔而去。
又一辆马车在登泰楼后门处停下,一路上哭唧唧的郑国公魏钦奔下车来,见得面前的酒楼,哭声一消,惊道:“夫人……咱们怎来了此处?!”
魏家家大业大,对今日出城之事自然也有准备,可他家夫人却要跟随两名来历不明之人离开——
郑国公眼见劝说不得,遂选择抓住夫人衣角,跟上夫人脚步……可夫人怎带他来了这登泰楼!
“进去就是了!”段氏一把拽过拖油瓶丈夫,往里面走去。
这时又有一群人跟着涌入楼中,郑国公隐约看到了姚廷尉府上的人,便知晓此地必有玄机安排,心中安定几分,遂又开始哭起来:“夫人,你说青儿她……”
“闭嘴!”段氏被他哭得心烦:“宫中早有安排,青儿和太子此刻必然已在出城的路上了!”
郑国公:“那我的那些花花草草……”
“闭嘴!”段氏怒道:“这一路来,多少人倒在卞军刀下!外面都什么情形了,人命百姓比草芥还不如,你还操心你那些破东西!”
这话一出,郑国公却哭得更加伤心了。
花草与众生命运皆苦,如此炼狱般的惨象,他焉能不哭啊!
“敢问一句,我大伯父他……”姚夏和姚归向楼内一名侍卫询问姚翼的下落。
“不用太过担心,姚廷尉今日一直在宫中,必然会随驾离京——”
姚家人心中稍安,四下人声混乱间,常刃一边安排众人进密道,一边问身侧下属:“乔家人还没到吗?”
“已经让人去接应,应当在路上了!”
常刃点头,又问:“宣安大长公主那边是何情形?”
大长公主一直被扣在京中,是女郎点名要格外关照的人,也是侯爷再三来信要护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