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171)
梅义被杀的消息迅速传开,而从四方火光亮起的范围看去,此时的江都军几乎已经形成了紧密完整的合围之势,眼见插翅难逃之下,越来越多的范阳军丢掉刀甲,惶然认降。
仍有少数人试图顽抗,然大势已去,江都军很快控制住了此处局面。
四处开始打扫战局,那些被俘的范阳军每百人一处,被江都军暂时看管起来。
康芷给下属安排好差事后,快步往后方走去,很快寻到了那群衣衫残破的女子和孩童。
她将手中头颅高高提起,给众人看:“喏,死了!”
一群女子们吓得惊叫起来,闭着眼睛转过头去。
“都成了死物,还怕他作甚!”康芷面上两分得色:“人是我家节使杀的,头是我剁下来的!”
她神采飞扬的脸上赫然写着“怎么样,厉害吧”。
片刻,那名满脸疤痕的女子再次颤颤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其他人回过神,流着泪跟着跪下,有人发出了低低的哭音。
这时,有下属寻了过来,康芷离开时,不忘匆匆交待一句:“找人替她们除去身上的锁链!”
另一边,唐醒点上了一万骑兵,来到常岁宁面前,拱手道:“节使,可以动身了。”
此处局面已定,留下人手清点战场即可,他们此时则是要跟随节使,去追范阳王了。
不,“追”字似乎不大妥当,唐醒遂在心中严谨地改口——要去看一看范阳王了。
范阳王此刻正在痛哭流涕。
他带两万兵马北出洛阳,不过六七十里,便遭遇了伏击阻截。
对方足足有五万人马,正是此前扎营于洛阳西边的淮南道兵马。
这变故出现的一瞬间,范阳王陡然明白了一件事:那五万兵马先前缩短与洛阳的距离,为得根本不是攻打洛阳,而是为了方便就近堵住他北归的去路!
此时的一切,那常岁宁一早就全都算计好了……一环扣一环,将他扣得死死地!
两军交战,范阳王一方败得几乎毫无悬念。
两万对上五万,前者在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更何况他们先是经历了一场内斗,又一路奔逃至此,难免人心涣散而又体力不足。
反观那五万淮南道大军,士气与力气俱是壮如牛,好似有使不完的牛劲,冲杀上前时的劲头,每人都好似能犁上百十亩地……
这源于他们等这个机会实在等了很久——自打抵达之后,就没捞着机会打上一回仗。
眼看着江都军在常节使的率领下,先是解救了汴州,又迅速拿下了郑州与许州,他们心里这个急啊,每日领饭时都觉得这饭吃得心里发虚,好似自己是什么兵圈混子一般。
尤其是光州参军游梁,想他临行之前,他家邵刺史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干出点像样的功绩来,好叫节使她另眼相待……但谁承想,每日净吃饭了!
因此,在接到让他们向洛阳靠拢的军令之时,游梁几乎是双眼冒光,立即放下饭碗,起身披甲点兵。
他们按照计划,密切留意洛阳城的动向,静伏在此多时。
探查到范阳王大军靠近的消息时,大家好似化身夜色中的饿狼,个个眼睛冒着绿光。
奔逃至此的范阳军,则成了他们眼中的群羊。
游梁冲杀出去,目标十分明确,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必要将这一仗打得漂漂亮亮,要干就干个大的,先抓住羊群中最肥的那只再说!
同样存此心思的人不在少数,范阳王几乎成为了众人哄抢的存在。
待游梁一手一只,活捉了范阳王父子之后,范阳军那本就犹如范阳王腹部肥肉一般松垮的军心彻底告罄。
游梁等人下令,尽量活捉俘虏,不行滥杀之举。
死人还得费事掩埋,留下活人才更合算。
邵善同曾“偷偷”向游梁透露——常节使是要做“大事”的。
做大事,最缺的就是人啊。
愿意投降的,直接绑了;不愿降的,强行绑了——反正他们带的麻绳管够,好几大车呢。
不管那么多,先俘虏了再说,想来也没有他们淮南道教化不了的俘兵。
待到天色将亮时,游梁让人清点罢,大致得出一个数目,范阳军两万人,被他们生擒了一万八千余。
那些被绑缚住的范阳军,此刻大多歪坐在地,被三三两两地堆放在一起。
一名拿着干粮和水壶的光州军,在一堆俘虏旁坐下来,咬了一口干粮,对那些俘虏道:“……我叫贺大行,回头若我去忙旁的事了,待回营后,你们记得报我姓名。”
这些人都是他俘虏来的,回头要按人头记军功呢。
那些俘虏们闻言,心情复杂地点头。
“也不用太丧气,我们常节使历来是愿意优待俘虏的……”那士兵边吃边道:“虽说起初要吃些苦,但只要踏实肯干,还是有出头之日的。”
“咱们都是盛人,这世道,跟谁打仗不是打呢?你们说是不?”
“在我们光州,好些人挤破了头想投军咧。”
“……”
周围的俘虏们听着这话,起初只觉得透着荒诞——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怎还坐着闲聊上了呢?
有一名双手被绑在身后的范阳武将,歪倒在地上,看着隐隐露白的天际,听着那光州士兵的絮叨,口中不禁也溢出一声荒唐的笑音。
但听着听着,他竟觉得心头莫名安宁了不少。
恍惚间,他回想起一路从范阳杀到洛阳的经历,竟反倒觉得不真实了。
那士兵的絮叨声透着市井和家常,身边枯草叶上静静结着寒霜,天光在一点点变亮,一切似乎都在提醒着他,这才是人世间原本的模样,而非是无休止的、让人迷失本性的劫掠与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