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150)
魏妙青:“那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退下去反省?”
严女史这下更是脸红到了耳根处,匆匆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殿内与殿外的宫人们,凡是听到了这番经过的,无不傻眼。
而“严女史欲管教太子妃不成,反遭太子妃管教”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东宫。
哗然之外,大家又不禁暗暗激动起来,再抬头时,总觉得笼罩在东宫上方的阴霾都散去许多。
此时,魏妙青正躺在贵妃榻上吃着果脯,一边听两名为她捏腿的宫婢小声说着宫中的八卦。
相比之下,太子就有些惨了。
昨夜禁宫血案,在朝野间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百官之间,气氛骇然而又哗然。
即便有马行舟与魏叔易等人竭力稳固人心,但在这十月的京师里,太子依旧汗湿了衣袍,几欲支撑不住。
而不多时,忽有一封急报自洛阳方向传回。
前来传报的士兵跪于殿内,高声道,数日前,范阳军忽然动兵汴州——
每日都在听坏消息的太子,此刻脸上反而看不出太多波动,脑海中却响起一道声音——不然,他以死谢罪呢?
总这样熬着,也不是个事吧?
然而下一瞬,又听那士兵接着道,范阳军已被淮南道节度使常岁宁率兵击退,江都军于汴州城外挫敌数万,并重伤了段士昂!
太子一愣后,猛地站起身来:“……常节使力保汴州,此乃大功,当重赏!”
莫说重赏了,若不是礼节束缚,他甚至想给常节使磕一个!
太子满心感激,眼睛都要红了。
常岁宁率兵于汴州重创范阳军,于朝廷而言,实是近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这个消息连同捷报,很快被呈至甘露殿内。
圣册帝看罢那封由汴州刺史胡粼呈上的捷报,片刻后,却是问那报讯的士兵:“如此大捷,常节使未曾说什么吗?”
士兵被问得愣了一下,将头叩在地上,道:“回陛下,一应战事明细,皆在这封捷报之上了。”
圣册帝久久无言,静静望向那樽徐徐吐着青烟的博山炉。
所以……阿尚如今对朝廷,对她,是一个字也不曾有了。
第542章 马婉来信
常岁宁重创范阳军的消息,在一定程度上暂安了朝野人心。
但这份暂安,仅是针对朝中对范阳军的忌惮,以及对洛阳及河南道形势的忧切。而岭南及朔方节度使惨死禁门外所带来的震荡,并未能因此得到消解。
任谁都能看出,在这份震荡中,得益最大的无疑是益州荣王府。
朝中上下一时间皆在紧急商议对策,以求尽量降低此事带来的冲击。
天色将暗之际,魏叔易从门下省离开后,未曾就此离宫,而是去了甘露殿求见天子。
殿中,魏叔易撩起官袍,执礼向天子跪拜而下,说明了来意与所请。
圣册帝脸上有着少见的意外之色,她看着那跪拜自荐的臣子,心绪几经起落。
良久,帝王才开口道:“魏卿当知,此去危险重重,更胜去岁出使东罗百倍余……”
魏叔易深深叩拜下去:“为陛下解忧,为大盛平乱,微臣责无旁贷。”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魏叔易方听得上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而后,那声音缓缓道:“如此,朕便将此事交予魏卿了。”
魏叔易再叩一首。
不多时,他退出甘露殿,转身踏入了悬浮着琉璃灯火的夜色中。
甘露殿宫门外,司宫台掌事宦官向魏叔易行礼,恭敬地道:“时辰已晚,奴令人为魏相公备下了出宫的软轿……”
这是帝王的恩宠,亦是身份的象征。
“有劳杨掌事,不必了。”魏叔易微微一笑,负手而去:“今夜无风,恰好赏月。”
司宫台掌事便行礼恭送,待魏叔易走远些,他复才抬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将圆未圆的玉盘,的确是个难得清亮的明月夜。
明月清辉,洒落在宫道之上,如覆上一层薄霜,为这夜色又添凉意。
魏叔易一人独行,每过一道宫门,便有禁军向他行礼。
待跨过禁宫大门,等候在不远处的长吉,抱着一件披风迎上前来。
魏叔易未去接那披风,却是驻足于宫墙下,看着脚下的宫道。
石砖上已不见血迹,一切在月色下显得尤为静谧,但魏叔易耳边却可闻搏杀声,眼前可见曾飞溅的血光。
片刻,他微微抬首,看向屹立的宫墙。
昨夜,忽闻禁宫外发生命案,魏叔易脑海中最先出现的念头不是“坏了,要出大事了”,而是——错了,朝廷终于还是犯下了难以弥补的过错。
令肩负护佑疆土重责的武将,殒命于王权的争斗之中,这是动手者犯下的罪恶,亦是朝廷、天子,以及他这个臣子的重大过失。
天子设局邀各路武将入京以证忠心,可是待他们献上忠心之后,朝廷却没有能力保全他们。
那一刻,魏叔易心头涌现的是从未有过的自省。
从前他曾坚定地认为,政治斗争无关对错,但那一瞬间,当脑海中浮现朔方节度使的面容时,他却倏地动摇了。
他慢慢意识到,长久以来,他自认为的清醒,实则是另一种自大与傲慢。
朝廷错了,天子决策有误,但是无人会去修正它,天子只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整个朝廷如一艘满目疮痍的巨船,风雨飘摇间,天子不甘心让它就此沉没,那么,它唯一的结局只能是不停地向岸边冲撞,直至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