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073)
房廷心头不妙,又仔细打听了一番,待得了个大致数目,只觉眼前一黑。
这叫“不多”?
这与塞给他一枚铜板,让他去打两壶好酒,再去登泰楼置办一桌上好酒席,再于京师最好的地段上买下一座四进大院,最后再买来百十个奴仆……有什么区别吗?
这已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事了,根本是连锅灶都没有啊。
让他说,直接拿这银子去买张贡桌,再弄些贡果,并一只香炉三根青香,请一位道士来岳州作法,说不得还能更切合实际些。
哎,看得出来,朝廷是真的穷到一定境界了。
常岁宁临走之际,隐约得知此事,见房侍郎一脸愁容更胜从前,出言劝慰一句:“房侍郎放心,船到桥头,自有贵人相助。”
房侍郎苦笑一下,勉强点头,向常岁宁施礼。
常岁宁说的倒非空话,旁人她不敢说,但如此情形下,宣安大长公主必是不会置岳州于不顾的。
所以,谁又能说,那位圣人不正是因为也料准了此一点呢。
房廷等一行钦差,将常岁宁送至岳州城外时,才见城外两侧道路上,已经围满了等候相送的百姓。
这些百姓大多形容消瘦,此刻无不眼中含泪,纷纷向那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跪了下去。
这样的送别,次日也出现在了沔州外,接近汉水河畔处。
这次的百姓更多了,除了岳州受到救助的那些百姓外,甚至还有沔州的百姓。后者此番并未受常岁宁恩德,但他们与岳州相邻,亦是唇亡齿寒,不免同样为此动容,并且他们也为沔州在这样一位节度使的管辖之下而感到庆幸,并且骄傲——
“这可是我们淮南道的节度使!”人群中,便有一群孩子正满脸骄傲炫耀地同小袄他们如是说道。
小袄急得小脸通红,口不择言道:“……分明是天下人的节度使!”
“就是!”
那群沔州的孩子吐着舌头做起鬼脸,孩子间唧唧咋咋地吵闹追逐起来,却也别有一番热闹生机。被人扶着的左员外看着这一幕,眼底升起两分名为希望的笑意。
有这些孩子便有盼头,而这些孩子们如今最景仰的人物是常节使……所以,常节使务必要平安才行啊,孩子们所景仰的人在,才能好好成人,成人之后才能有值得他们投效之处可往,这天下才能慢慢好起来。
左员外看着最前方的青袍少女,苍老的眼底无比渴盼她能长久平安立于人前。
肖旻身边的敖副将也来了此处送行,他一身常服打扮,并不起眼,是代替肖旻而来。
朝廷又有钦差至军中,肖旻无法分身,否则必是要来送一送未来主公的。
敖副将低声将朝中来人的安排向常岁宁说明:“……圣人令肖将军接任主帅之职,另派了一名禁军出身的年轻统领担任副帅,并任命了一名内侍持节监军,坐镇军中。”
常岁宁不置可否。
帝王另委任了他人为副帅,或许多半是出于培养武将的用意,此举无可厚非,但监军太监之权凌驾主帅之上……便是对肖旻明晃晃的监视和压制了。
肖旻先前悖逆圣意之举,到底还是被帝王细致地记下了。
除此外,女帝大致也是已经知晓,肖旻与她这淮南道节度使关系过近的事实,于是既要用肖旻来打仗,却又要百般防备。
敖副将低声道:“将军让卑职向常节使转达,让节使不必为此忧虑,将军并不在意这些。”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家将军是怎么做到的……但将军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的确半点不在意。
常岁宁会心一笑:“我知道。”
肖旻只想打完他的仗,尽完他的职责。
常岁宁只问:“朝廷是否有意增派兵力?”
按说如今表面看来,卞春梁处于被削弱过半兵力后的劣势当中,但实则依旧不可小觑。反倒是朝廷军中,除去折损的兵力外,仍有过半将士尚在病中或是病后体弱,打打算算,真正可用的甚至不足六万。
因此常岁宁才有此一问。
敖副将道:“监军之后,有三万兵马已在途中,约十日可达潭州。”
常岁宁微点头,最后道:“卞军立足于人心,让肖将军一切小心应对。”
李献及其党羽这些老鼠屎已被肃清,瘟疫也已消退,无论如何,接下来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清剿卞军了。
敖副将应下,拱手道:“常节使也多保重。”
他听说海州也起了乱象,而海州紧邻淮南道楚州地界,常节使急着赶回江都,想必也是得知了这个消息。
如此世道下,每个担负重任者,都在奔忙于缝补这天下江山之间,没有太多可供喘息停留的时间。
敖副将打从心眼里佩服这样的人,他家将军如此,面前的常节使更是如此。
而无论前路如何,面前少女脸上从不见沉重与阴霾,始终给人以轻盈从容之感,她在夏日骄阳下,利落地翻身上马,向他,也向四周送行之人抬手作别:“今日在此别过,诸位请多保重,望后会有期!”
马蹄奔腾远去,百姓们送了又送,直到那行人马与江畔清风一同远去,彻底消失在夏日茂密葱茏、仿佛与天相接的青翠草木尽头。
……
得知常岁宁自沔州动身离开的消息后,汉水以北的淮南道其余各州刺史,皆在估算着常岁宁返回江都的路线,以备于途中相迎。
他们让人出城前去接应,以便确认常岁宁途经各州的时间,常岁宁让前来接应者返回传话,只道不必铺张准备,更不宜惊扰沿途百姓,待她路过时,上门简单吃顿便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