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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番外(1025)

作者:非10 阅读记录

卞澄眼睛颤抖:“父亲,儿子……”

他想说他害怕,但是下一刻,他的父亲却将他抱在怀中,就像幼时那样。

卞澄倏然间泪如雨下。

泪眼朦胧间,他看到了父亲身后站着的弟弟们。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虽是长子,却不是父亲最出色的儿子,二弟沉稳,三弟机敏……他这个大哥反而没有身为长兄该有的气派。

因此他心怀芥蒂,与弟弟们相处向来不算和睦。

但此时,他见到二弟微红了眼,三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卞澄倏地扯出了一个笑。

反正也要死了啊。

怎么都要死的……为何非要做一个让人看不起的懦夫呢!

“父亲……”卞澄颤颤深吸了一口气,从父亲的拥抱中抽身,双手高捧起那把剑,大声道:“儿子愿往!”

卞春梁眼角微红,欣慰地看着眼前的长子:“好……!”

“待儿死后,父亲不必为儿收尸!”卞澄声音哑极,扯下腰间玉佩,放在身前后,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只求父亲成就霸业之后,将此玉安置卞家祠堂中,让儿子来世再做卞家子!”

卞春梁拿起那玉佩,紧紧攥在手中,声音掷地有声:“待为父入主京师,必追封我儿卞澄为新朝皇太子!”

卞澄再叩一首拜别:“儿愿父亲宏愿得偿,千秋万代!”

卞澄身后的将领们,也纷纷跪别卞春梁。

而后,卞澄提剑起身,面向身后,通红的眼中爆发出决绝兵气,他将剑举起,大喊道:“诸位随我先行,斩杀不仁之政,报此不共戴天之仇!”

无数应和声掀天而起。

之后,他们带着必死之心,先一步踏出了岳州城,为卞春梁开道而去。

李献如何也没想到,本该被卞春梁抛弃,丢在岳州城中等死的患疫卞军,竟会以如此攻势率先袭来。

李献嗤笑:“是嫌死得慢吗。”

他并不在意,抬手下令杀敌。

那些人亦有战马,弓弩,更多的是手握刀枪的步兵,他们并无严密的阵型可言,但来势汹汹,粗略估计,亦有四万人左右。

这四万人中,并非全是卞军,也有身穿布衣的岳州百姓,他们手中甚至没有像样的武器,却也战意惊人,带着自焚的气息扑向阵型严谨的朝廷大军。

即便是没有太多战斗能力的四万人,但想要全部杀尽,也需要漫长的杀戮过程。

所以对战之际,将敌人杀尽从来不是上策,首要是击溃对方的军心,而寻常队伍,军心溃散的底线通常是三成的伤亡数目——十人中,有三名同袍死去,便会让余下七人士气大挫。

可这个战场上的常理,却无法用于眼前的这支患疫大军之上。

他们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恨意盖过了他们的痛意,必死的绝望让他们不再畏惧死亡,他们口中喊着杀,脑子里也只剩下了杀戮和复仇。

他们不会后退,只会往前扑去,没有章法,没有秩序,打法如同动物野蛮的撕咬。

战马仰翻嘶鸣,尘烟漫天,残肢鲜血横飞,汹涌的恨意和杀气喷涌着,将一切秩序燃烧融化。

置身其中,许多朝廷大军逐渐生出不切实际之感,这不是他们遇到过最精悍的敌人,却是最可怕的。

那些人手中举着刀,眼中的恨意是另一把刀。尚有声息,却好似已经成为了没有知觉的亡魂,在将要坠入地狱之前,只想不顾一切地将仇人一同拽入深渊。

恍惚间,很多朝廷兵卒,竟分不清对方是恶鬼,还是举着屠刀的自己才是恶鬼,又或者彼此都是。

这场杀戮,如同一场漫长的噩梦,注定会牢牢地印刻在他们心中。

他们开始感到恐惧,恐惧那些人眼中的怨恨,也恐惧那些人身上的疫病——韩国公说过,只要他们每日饮服军中汤药,便不会染上此疫,但还是有人不慎染上了,韩国公又说,即便染上,也是轻微的,并不会要人性命。

他们想信,却也不敢全信,韩国公以如此手段对待卞军甚至是岳州百姓……他的话,可以尽信吗?

一个过于不择手段的主帅,注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令人信服的能力。

双重的恐惧之下,一时间,面对那些源源不断扑杀上来的敌军,朝廷大军竟开始有后退的迹象。

李献大怒,严令杀敌。

最终是肖旻出面稳住战局与军心,才未让局面失控落入下风。

这时,卞春梁率近五万大军滚滚而来,欲趁朝廷大军被拖住之际脱困离去。

李献立时点兵八万,强行杀出一条血路,前去追击卞春梁,让肖旻留下应付这些难缠的患疫卞军。

杀戮已经太多,肖旻欲止战,甚至放出会想办法安置医治他们的允诺,但那些患疫的卞军早已没了丝毫理智,一心只想向朝廷复仇。

或你死我亡,或玉石俱焚,再无其它选择。

肖旻别无他法。

此处一战,被迫持续了一日一夜,待将那数万卞军几乎杀尽时,肖旻所率将士们也无一不是筋疲力竭,此力竭在身躯,也在人心。

肖旻浑身染着血,站在远处,看着数不尽的尸身残肢堆叠,耳中嗡鸣间,脑子里只剩下了一道声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但是……究竟要如何才能休止?

肖旻抬起血迹斑斑的脸,仰望将亮的薄蓝色天穹,想起帝王“以战事大局为先”的旨意,眼底一片茫然与自疑。

这时,前方传回了李献追击卞春梁的战况。

双方交战,体弱的卞军折损两万,李献亦损失万余士兵,但在洞庭和潭州驻军接应下,卞春梁最终还是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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