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022)
“时下局面四分五裂,朝廷军饷难支,而肖将军如此打法,能否剿灭卞春梁尚未可知,只怕先要拖垮了国库——”
“而我今时所为,便是利在大局。舍弃区区一州百姓,就此除去卞春梁,更可使后方洞庭,潭州等余下无数百姓早日自卞军手中解脱——这又何尝不是为生民而虑?”
闻得这自以为是的虚伪之言,肖旻怒气随之突涨:“如此肖某倒要问一句,洞庭与岳州,当初是在何人手上所丢?”
李献面上嘲讽的淡笑散去,缓缓站起身来,眸中沁出寒意:“不劳肖将军提醒,我不日便可取回岳州与洞庭!非但如此,我还要斩下卞春梁头颅,一举扫平卞军之乱!替圣人,替大盛,彻底除此心腹大患!”
言毕,定定地看着肖旻:“大事将成之际,比起一味质问阻挠,李某倒是希望肖将军配合计划行事——否则一旦误了护国大事,你我皆担待不起!”
“肖某这便上书问一问圣人和朝廷,是否也认同韩国公口中这所谓‘护国之策’的说法!”肖旻转身拂开帐帘,大步离开了此处。
肖旻回到帐中,立即将此事以书信的方式奏明圣册帝,令人快马送回京师。
信送走后,肖旻的心情却愈发难以平复,他先前只觉得韩国公好大喜功,却没想到对方暗中竟会使出如此手段!
自汉水畔归来后,他听从了常节使的建议,密切留意李献的一举一动,于是发现了其令人暗中斩杀百名投石士卒之事……可那时一切已成定局。
肖旻心中急迫间,有心腹入帐内求见。
“如何!”肖旻焦灼地问:“可都查明了?”
那士兵语气沉重繁杂地道:“回将军,我等已查探到,那日韩国公令人投入岳州城中的麻袋内,不单有打湿后的干草和石灰,更有诸多毒物以及尸块……”
“尸块?”
“是,多为人尸……”士兵道:“应是来自流民,以及之前军中病死的士兵尸体。”
肖旻咬紧了牙。
他也曾听闻过两军作战时,一方往城中投入大量尸体,制造瘟疫的旧时战例,但那已是隔了数朝,极遥远的事了……
瘟疫……
这两个字甫一出现在脑海中,便叫肖旻通身冒出寒意——所以,从一开始,李献所谋,便是在岳州城中人为制造出一场瘟疫!
但李献做得更隐蔽,让卞军更加无从防备。
于李献而言,只将尸体投入岳州城内,一旦卞军及时清理掩埋,便很难得手。
而他身边的阿尔蓝擅长制毒——
尸块混合着配制过的毒物,藏在掺了石灰的干草中,以制造烟雾为掩饰,点燃后投入岳州城中,此物水浇不灭,卞军匆忙间便就地以土掩盖。
有些落入了城中内河里的,之后卞军也未有再仔细打捞。
之后岳州下了一场小雨,潮湿,闷热,腐烂,夏日的蚊蝇飞虫,封闭脏乱而又缺粮的城池,给足了这场疫病传播所需的温床。
士兵又告诉肖旻,如今岳州城中,已至少有三成士兵和百姓染病。
然而随着染病者的数目增多,传播速度也变得更为迅速,再有数日,城内染疾者又添一成。
李献依旧不急着出兵,他要等,等到将卞军困耗到彻底没有还手之力——这一日,李献甚至听说,就连卞春梁的长子,也已染上此疫。
“解药之事,可有进展没有!”岳州城内,卞春梁焦躁不已,质问前来的一群医士。
那些医士跪伏在地,为首者颤声答:“尚无……”
“一群无用的草包!”
卞春梁猛地拔剑,却是砍向一旁的屏风。
他尚有理智在,知道如今最缺的便是医士,尚不至于拿他们来发泄怒气。
屏风在卞春梁剑下四分五裂,轰然倒塌,吓得那些医士们将身子伏得更低了。
他们听到卞春梁怒气冲冲,而又满含讽刺恨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韩国公,肖旻……这便是时下朝廷大将们的手段!纵无我卞某人,此亡政之日亦不远矣!”
待他一通发作罢,一旁的谋士适才道:“主公,此病十日内便足以要人性命,实在可怕,既难配出解药,那眼下当务之急便有二,一是将已发病的百姓处理干净,以免他们再继续传播疫病!二来……”
谋士说着,抬手郑重一礼:“朝廷大军今已部署围住我军退路,欲将我军困死于岳州城内,趁眼下局面尚且可控,在下斗胆请主公以自身安危为重,尽快着手准备撤出岳州城!”
起初,城中有士兵百姓频频生病,但他们一开始并未想到这是敌军手段,直到染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开始重视此事……
从真正查明这是朝廷大军投毒算起,至今也不过五日时间。
卞春梁的第一反应是让医士给出治疗之法,但五日下来一无所获,就连医士也病倒了近半。
而如今,城中被奴役的百姓已无粮可食,染病的士兵也不再供给食物。即便如此,健康的士兵也已多日未曾饱腹,城中粮食已近山穷水尽,后方城池虽在加紧筹措,但一时也难以供应岳州。
如此局面,卞春梁也深知自身已无再守岳州之力。
他身侧的副将提议道:“大将军,眼下应当尽快将那些染病的百姓全都杀了,再一把火烧干净!”
他们先前留着这些百姓,自然是因为这些不敢反抗的百姓可以供他们驱使,保证他们在城中的基本需求,但如今这些人却是留不得了。
“自然要杀。”卞春梁手中提着剑,眼底俱是不甘:“但不是由我等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