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坐在餐桌对面，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露出截劲瘦的手腕。

时韵不会忘记手腕主人的力量。

的确不能让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了。

许攸看着她站起来，走进卧室又很快出来，把一把钥匙拍在桌子上。

“这是我卧室的钥匙。你拿着吧，有事直接开门叫我就行。”

许攸：“？”

他没想到时韵居然这样爽快，爽快得有些过头了。

“你可真相信我。”扣住钥匙，许攸说。

倒也没拒绝。

“害，你是我的债主，把钥匙给你，总比你直接砸开我的卧室门，或者把我送进监狱里去好。”时韵不在意地摆摆手，“现在钥匙在你手上了，记得按时叫我吃饭就行。”

许攸挑眉：“吃饭？”

时韵点头：“最近我要准备项目，顾不上那些杂事。”

“你把我当什么？”

“债主？甲方？”时韵一笑，“总之是最好不要得罪的人。”

“如果你原来也这么明智就好了。”一边说，许攸一边拿出自己的钥匙，将卧房的钥匙串进他的钥匙扣里。

“其实我也这样觉得。”

想到笔记本里的文件，时韵苦笑，“希望现在还不晚。”

“好好工作吧。”

“记得按时叫我吃饭。”

“……好。”

时韵笑了。

三餐有保证了！

他是债主和甲方，还是负责按时投喂她的新任管家。

时韵当然不会傻到把心底话都说出来。

自家的情况自己知道，时韵工作起来没有昼夜，在那个时代时韵有机器人管家，有支持她连续工作的药剂和器材，在这里她只是一个习惯了1000年后工作强度的穿越者，一不小心就会饿晕在实验室里的那种。

不找个人按时提醒自己吃饭，很快这具身体就会被她糟蹋没了。

既然许攸要的监视她，不如让他顺带投喂她。

时韵不在乎有没有人看着她工作，上学时她也会接一些公司的项目赚外快，遇见保密等级高的活，公司派人跟她吃住在实验室直到项目结束也不奇怪。

时韵习惯了。

“你昨天要的资料。”许攸从包里拿出用透明文件夹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时韵。

时韵微怔：“这么快？”

许攸未免太好用了些。

“宋泽和林曦的资料很干净，没什么好查的。他们的人生还没展开就结束了。”将时韵的震惊看在眼里，许攸声音软了几分，“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会活得很精彩吧。”

温和的语调里带着少有的惋惜。

人生还没展开就结束了？

如果还活着？

时韵接过资料的手抖了抖，一颗心怦怦直跳。

强自稳住呼吸，僵硬的手几乎翻不开纸页。

年轻却熟悉的脸出现在时韵的视线里。

这的确是她想要找的宋泽。

A4纸上印着他年轻的证件照，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脸微微笑着充满了朝气，时韵没有见过这张照片。如果是从前，时韵会将这张纸当做宝贝一般珍藏，可如今这张照片却在清晰地告诉时韵一个事实——宋泽死了。

他没有成为她记忆里的人，这个世界的宋泽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自杀。

怎么可能？

时韵不信。

一定有什么错了。

时韵翻到林曦的资料。

在她的世界里，宋泽和林曦是一对神仙眷侣，林曦的身体一直有些弱，据说这也是宋泽致力于生命研究的原因之一，而在这个世界，林曦的身体果然也不是很好。林曦在几年前就病死了，死于肺癌，死在宋泽之后。

宋泽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曾经被记者问到过抑郁症相关的问题，那时候他开玩笑般说过：只要林曦在，他不会自杀。

时韵紧紧咬着下唇，宋泽不会自杀，他的死一定有其他原因。

他们的人生的确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结束了，只有时韵知道，他们会经历怎样精彩的一生。

宋泽，是时韵用来丈量这个世界的标尺。

天才的成果是划时代的，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奇迹，就如没有牛顿、爱因斯坦，物理学不会发展的如此迅速。

权威机构曾经做出这样的测算：如果没有宋泽，最乐观的估计，人类也要100年后才能发现并合成DT1蛋白。

没有DT1蛋白，人类生命的长度和质量会被大幅度缩减。

某种意义上来说，宋泽改变了人类的历史，没有他的成果，许多人会提前死亡，许多人无法出生，他们的成就自然也随之湮灭在新的历史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或许也包括时韵自己。

在时韵的世界里，各种虚拟世界发展迅速，五花八门，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如写代码经常会复制粘贴一样，同类虚拟世界会使用大量底层的数据以求缩减成本，那些数据经年累月积攒下来已是天量，根本不会有人重新制作，只会在已有的数据里面增减。

宋泽就是基本设定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要替换掉宋泽这么重要的人物，这个世界需要天量运算才能按照逻辑发展下去。

甚至得动用那几个有名的超级人工智能。

据时韵所知，那几位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不可能把计算能力用在一个前星际的虚拟世界里。

之前时韵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期待只是某个坏蛋把自己的意识关进虚拟世界里，然而这个世界的回馈一再告诉她，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她真的到了2024年，一个没有宋泽的2024年。

指尖在白色A4纸上摩挲片刻，那里印着他的死亡日期，时韵闭上双眼，轻轻一叹。